续每天都来吧。
我的视线回到奈月逆着光的脸庞。随着距离缩短,我终于可以分辨她脸上的表情了。她僵硬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睛里盈满了泪光。
「没想到你会来。」奈月说。那是压抑哽咽的声音。「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打电话的。」我用舌头舔了舔裂开的嘴唇,有点疑惑地问:
「那么,为什么?你希望我忘了你吧?连照片都烧了。」
我无意责备她,却只能发出焦躁的声音。奈月垂下眼帘。
「……照片的事,我很抱歉。」
于是她用湿润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你去过我家?」
我点点头。
「我看了数位相机里你的照片。正在消失,所以我就……」
我只能这么说。奈月点点头,又坐上扶手。卡洛金在草地中又开始唱起〈Home Again〉。我心想:为什么又要重听一遍呢?才发现那是因为新的CD已经听完了。原本应该要和我一起消磨的时间她已经用尽了,播到了这首歌后,循环的过程便停止了。
无路可走了。奈月已经无处可去,我好像也差不多。于是我走近白桦木扶手,反方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把脚面对悬崖,就像她刚才一样。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她,却找不到开端。我眺望着这暗蓝而湿漉、已经无法区别出柏油道路和草地与杂木林的世界终点景色,一次次在黑暗中拨弄着手指。
「昨天,我们家隔壁的人消失了。」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是莉子的妈妈。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她常常做饭给我吃。」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跟奈月说这些话。我的脸颊真的有一瞬间感觉到奈月的视线。
「我用数位相机拍过她,所以才会发现她消失了。」
奈月点点头,飘动的发丝触碰着我穿着大衣的手臂。
「怎么说呢?我以为这没什么。反正是外人,我也看过好几个人消失,每个都放进相簿里以免忘记,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所以这次我以为我也可以安然度过。」
但是,我没办法。只是阖上相簿而已,我却做不到。为什么呢?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等我回过神来,照片已经破了。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
「如果一开始没留下照片就好了。」
我用力闭上眼睛,把奈月说的话吞了进去,再睁开来。眼前仍是一样的黑暗。
「奈月,你曾经在消失吧?」
「是啊。」
「但是你现在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事吗?」
「你想起来了?」
奈月的声音显得很不安。我摇摇头。
「没有。但是你明明说希望我忘了你,却又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想你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消失才这么做。」
白桦木扶手发出倾轧声。我朝右边望去,和泪眼迷濛的奈月四目相对。
「我真不敢相信。」奈月说着,用她小小的拳头敲打我的手臂。「不敢相信。」她重复好几次。「你真的认为我是这么想的吗?」
一股迟钝的痛感传到肩膀来。我仍坐在奈月身旁,紧紧抓着白桦横木,动弹不得。
「因为……」
我一发出声音,舌头就好像黏在牙齿内侧似的。
「因为你说你讨厌我,明明这么说,刚才却又打电话叫我,我想是不是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笨蛋!」
她的眼泪随声音散落。我呆呆望着她哭泣的脸。她不是说过讨厌我吗?还叫我什么都不要想
起来,还说不希望我记得她呀。
「笨蛋!笨蛋!」奈月抓住我的手臂。「那都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吧?我已经几乎消失了,现
在在这里的我,不过只是残渣,我绝对不希望你再做这种事呀!你……你却……」
我自作主张?什么事?该怎么做我才能将奈月存在的小小碎片连系起来呢?为什么现在她又会快要消失不见呢?
「算了。我希望你什么事都不要做。」
「那你为什么打给我?」
奈月甩开我的手臂,用手背粗鲁地擦拭眼角。夜晚来临了。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还有从蓝色变成深蓝色沉没的晚霞,几乎已经无法区分。只有卡洛金还在继续唱着〈Home Again〉。
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再见。」
奈月弯下腰,关掉随身听的电源。把一堆CD壳和随身听随意放进扶手下瘫软在那里的包包里。只剩拆掉的喇叭就这么被留在草地上。
她背上包包站了起来,我对着她的背影问:
「你要去哪里?」
「海边。」奈月答道。
海边?
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