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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餐桌,我从锅里捞了一堆丸子、牛蒡、白萝卜到自己碗里的时候,莉子突然用手挡住然后看着我。
「你又跟奈月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是什么样的表情啊?只是莉子的直觉一点都没错,正中红心,所以我完全没有回嘴。今天吵个架也无妨吧。都被她说我最讨厌了。
「我可以具体问一下是什么样的表情吗?好参考一下。」
「就是一副被嫌弃心情很差的表情。」
我越来越沮丧,只啜了一口汤就把碗放在桌上。
「她好像本来就讨厌我,所以,我也没有心情很差。」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转瞬间整碗吃完的莉子,一边添下一碗一边挑着眉毛说。
「真心的……」我说到一半,桌子下莉子踢了我的小腿一下。「莉子!不可以使用暴力!」从厨房走回来的恭子阿姨说着往莉子头上打下去,我觉得自己好像连反击的力量都没了。
「打一下搞不好可以治好他的迟钝啊!」
「你不是用打的,是用踢的吧?」
「那我就好好打他一顿吧!」
「不要用杓子!」
这对母女一来一往越扯越远,我越听头越昏。
用餐结束后,我正要回自己家里,恭子阿姨一面用围裙擦手一面送我到玄关。
「跟你吵架的,是莉子之前说过的那个孩子吗?」
「咦,咦?」
她连恭子阿姨都说啦?到底告诉她多少?是怎么说我的?我用含混的答案掩饰着。结果恭子阿姨这么说:
「要不要把那孩子带回家来?」
「什……什么?」
「因为她不是没有父母吗?总不能老吃那些难吃的配给品吧?带她来家里一起吃饭吧!」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笑咪咪地说出这种话呢?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为了人家讨厌你而在意呀。」
「是……这样吗?」
「是啊。我比较放心了。你也会这样啊。」
「请你不要摸我的头喔。」我快要被自己的难为情击溃了。
「我也想见见那孩子,跟她说说话呢。」
恭子阿姨最后用她的手指用力地按了按我的头,笑着把门关上。我在玄关的灯下吐出一口白然后转身离去。
*
三月的课几乎都已经上完了。第四堂的班会跟之后的午休,是同学们聚在一起仅有的时间。能看见奈月的时间也只剩下那一个小时与短暂的午休。午休开始后,奈月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我投以欲言又止的眼神,然后走出了教室。如果她不打算出席下午的课,我就不会再见到她。
放学后我也不再去公园了。因为纪念公园的风景里没有奈月,我也就不想看了。真是不可思议。那里明明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听广播的地方。
奈月和音乐同时离开了我的生活。校园里樱花的蓓蕾有了颜色,杂草长出新芽,日落后的晚风中也隐约感觉得到午间的温暖,但春天并没有降临到我身边。
就连毕业典里的彩排,奈月都没有出席。我真的很想跷掉这种活动,可是莉子一直要我拍照,所以我也不可能缺席。彩排的时候,我几乎一直都在按数位相机的快门。女孩之中有几个人已经穿着二尺袖的和服上衣和裤裙,典礼的练习早就被她们抛在一旁,忙着对镜头比V字手势,还叫我拍女生的团体照。看来似乎没有人在意奈月的缺席。
我从液晶取景窗看去,想着奈月的事情。除了名字以外都正在消失,遭遗忘的她。
放学后,我一个人留在教室整理照片时,脑海里一直萦绕奈月的事。正在消失,只有名字留下。会有这样的事吗?消失不是应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吗?消失的途中?会有这种事吗?
我一面思考着,一面确认数位相机中拍下的彩排照片,也许是因为这样,有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我操作按键的手停了下来。那是女孩们的团体照。在一半的人穿水手服,一半的人穿和服或裤裙的奇妙团体中,大家都满脸笑容地摆好姿势并肩靠在一起。我直盯着最前排中间弯着腰的莉子右手边第二个女孩看。那是个身材娇小,绑着包包头的女孩。
她是透明的。
我试着把影像放大。那个女孩穿着水手服,透过她的左肩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排学生的黄色和服。她的右肩则和隔壁的女孩子肩膀重叠变得模糊。这是什么?相机坏掉了吗?我把其他的照片也叫出来看,每一张拍到那个包包头女生的照片都一样。是透明的。
我拿出相本一页页地翻看黑白照片。她确实是三年一班的学生。我的字好端端地写着她的名字。
我瞪着天花板,试着回想拍照时的事。一个等比例真实的人,就算是变成半透明,看到时绝对会发现。这一定是照片的问题。
但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只有这个女孩是透明的?
我突然整个背脊发凉,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那只是我的推测。怎么想也没用。我明天要再去拍一次那个女孩。我这么对自己说,然后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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