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距离我还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我看见她把手中不知道是纸袋还是什么的东西紧紧按在胸口上。
我在她面前两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雨的水滴,从我的发梢和指尖落下。奈泪救下左耳的耳机,眼光落在膝上。那里放着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到的CD随身听。
一时无法言语。如果是像平常那样的晴天,或许就能听见耳机里传来的音乐,但那时淅沥哗啦的雨声将我们完全包围。不久,我便注意到奈月抱着的大袋子,上面印着一家我印象中曾看过的店名。那是区内一家大型唱片行,我搭着电车前往都心时,也曾好几次去那里购物。
「……那是……什么?昨天买回来的吗?」
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未免太没大脑。奈月垂下的眼帘突然扬起,轻轻地点了点头。
「……广播。不听之后,变得很无聊。所以我买了很多CD。」
奈月用几乎要被雨声掩盖的微弱声音说。我叹了一大口气。
「可是到处都没有人卖随身听,我只好在社区里到处找。」
「跷课去找?找一整天?」
「不行吗?」
奈月抬起眼睛瞪着我,然后视线又移往斜下方。
「反正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听才买的。」
「啊,嗯,嗯……」
我无法把眼光从脚下泥泞的草堆中抬起。但是在视线边缘我能看见奈月的脚尖像任性的孩子般交互上下摆动。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想听的话……」
奈月的声音听起来稍稍提高了音调。
「那就分一边给你听。」
我睁开眼睛抬起头。奈月的脸还是朝着另一方,手则是往我这里伸出来。她握着的白色耳机左耳末端已经开始被雨淋湿了。我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会儿。奈月好像很不高兴,然后有些不安地斜睨着我。
这是补偿行为。我这么想。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她的手指,轻轻拿下耳机,就这么撑着伞坐在她旁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我事后想了想,觉得当时流泻出的那首歌真是写得太好了,是披头四的<Rain>。
并排坐在扶手上的我和奈月之间,大概是两把伞挤在一起的距离。耳机的两条线拉到紧绷,几乎成T字型。
但是,距离确定少于两公尺。
最后,和强烈的节奏明显不相衬的懒洋洋低音贝斯逐渐淡出。这场雨若和曲子一起结束就好了,我心里虽然这么祈祷,但这无谓的奇迹却一点要出现的样子也没有。灰色的雨仍毫无变化地淋湿了公园的石碑和榆树,以及公园下的一片紫杉木林与座落在远方的校舍。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耳机中开始流出费兹多明诺风格的纵向钢琴节奏。接着是保罗麦卡尼装模作样的声音和奢华的萨克斯风四重奏。是〈Lady Madonna〉。
闭上眼,我几乎忘了此时正在下雨。这是补偿行为,我不知在心里反覆这么告诉自己几次。我只是代替了某个已经消失的人坐在这里而已。否则,奈月不可能在这样的雨里等我。
这样就好。这样我心里比较轻松。
我等了许久,就是听不见鼓声。对了,这首曲子的节奏部分只录进了右声道。明明应该是很热闹的歌曲,却因此听起来相当寂寥。我心想,雨至少也停一停吧。这样我或许还可以听见由奈月耳边传来的节奏声。
在整张专辑都听完的时候,雨停了。我放下伞,抖落雨滴,然后收起来,拔下耳机递给奈月。奈月把她的红伞就这么开着往草丛里放下,把CD随身听收进唱片行的袋子里。我的耳边还残留着〈You Know My Name〉中那段热闹大合唱的余韵。裂开的雨云层中,渗着太阳下沉时的淡淡血痕。
奈月像孩子似地把两脚一伸。
「三件事。」
「咦?」
「你听我讲三件事。」
奈月的视线落在膝上。我凝视了她一会儿。
「可以啊。该不会『第三件事就是要再听我一百件事』之类的……」
「神经,又不是阿拉丁的神灯精灵。你静静听我说。」
我点点头。
那,第一件事……
「可以叫我奈月就好。」奈月害羞地说道。
「……奈月,同学?」
「这样太啰心了,不用加同学。」
「为什么?啊,呃,我不是不愿意啦。」
奈月垂下眼帘摇摇头。
「因为以前就是这样叫我的。」
「……你是说,消失的那个人?」
那个在我们之间,对奈月而言应该曾经是唯一的朋友的某个人。
奈月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还想再问,我想她总算要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了吧。但我仍然没有问出口。因为第二件事,她是这么说的:
「不要对我问东问西。」
我呼了一口气。
「反正你又想不起来,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