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由得疑惑。那当初不要选那种曲子不就好了吗?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曲目是去年决定的,所以是不是在那之后有几个人……消失了?小号只有我一个,而且打击乐器一个人都没有。」
莉子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正要关门的手也放了下来。莉子走进教室反手将门关上。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把黑色帘幕也拉到门口,用胶带固定好,连一点微光都不让它透进来。
管乐社的练习情形我也曾远远地拍过几次吧,我努力回想,也不记得原来有几个人。
莉子在安全灯旁坐了下来。大大的影子朦朦胧胧地在墙上扩散了开来。
「算了,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我其实很逊。」
在暗红色的微光中,我无法分辨莉子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她这样不觉得空虚吗?
「或许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吧。」莉子故作开朗地说。
「礼物是指什么?指不知道这是病还是什么吗?」
「是啊。因为要是知道有人死了会很难过吧?可能是老天爷不想再让人难过了,所以故意让我们忘记。」
那不是真的,我很清楚。但是,我什么也无法回答。
我把Charles Beseler制、不怎么优雅的放大机放在桌上,然后擦拭已经安装好的负片上的尘埃,这时,莉子很顺手地将三种药水倒进桶中然后插进温度计。我一直让她帮忙做东做西,所以她连设定曝光时间都可以一个人完成。也因此我无法再将她赶出去,真是伤脑筋。
「搞不好啊……」莉子说。
「嗯?」
「搞不好小诚你原本也有很多朋友,只是消失了,这么想的话,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还真是多管闲事。
*
第二天早上和莉子一起上学时,我发现南校舍尾端的窗户是一整片黑色的。这表示化学教室的黑色窗帘是拉着的。奇怪,明明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确实把它拉开了才对。
「窗帘为什么是拉上的?」
「什么为什么?」莉子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我。「因为那是暗房吧?你一直都用来当暗房,那个黑窗帘不是一直都是拉起来的吗?」
「一直都是?」
黑色窗帘一直都是拉上的?莉子到底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那间教室白天是须藤老师使用的教室,所以我结束社团活动回家前在整理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把窗帘打开。莉子明明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是说,须藤老师他……」
「……谁?须藤?」
我用嘴唇咬碎了下一句话,开始沿着校舍跑过去。朝玄关而去的我和几个学生擦身而过,几道诧异的视线从我脸颊扫过。
我直接穿着室内鞋从校舍的后门来到走廊上,眼前就是化学教室。不,门口应该挂着的「化学教室」看板消失了。门上应该以图钉钉着的手工制邮筒也不见了。
我用颤抖的手伸进书包里取出学生手册,一再确认课表。完全找不到理化的课程。
我朝着教职员室跑去。由自然科教师书桌聚集而成的那个角落里,并没有须藤老师的桌子。应该会有六张不锈钢桌排列而成的小岛中,有一张桌子消失了。
「你怎么了?晨间班会快开始了,快去教室。」
一个年轻的自然科老师看着我说。尽管知道没有用,我还是问了:
「须藤老师不在吗?」
「须藤?须藤是谁?」
其他的老师们都歪着头面面相觑。
「啊,没……没事。」
我到教职员室后面的钥匙盒里找化学教室的钥匙。总是放在那个位置的钥匙牌上,没有写上任何字眼。所以就算要借镜匙也不知道该怎么填申请表,我紧握着钥匙回到暗房。
门打开后,一股黏答答的感觉从黑暗中流出,药水味剌痛了我的脸颊。藉着入口射进来的光线,看见教室里挂着洗衣绳,用洗衣夹夹着吊在上面的照片在暗处浮现。是的,我昨天把照片晾起来之后就这么回去了。
其中有一张照片里映着一个卷卷头,还有穿着白瓜的肩膀。我取下那张照片,直盯着它看。
须藤老师已经消失了。他的身体、他曾经存在过的各种旁证、曾经和他接触过的人们的记忆、甚至连化学教室这个名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这张照片和我的记忆。
这个小小的房间,仿佛从以前就一直被拿来当作摄影社的社团教室,始终关得暗无天日。现实已经被改写成如此。
对着天花板,把一股盘据在肺部迷乱混沌的空气吐出来之后,热气沉积到腹部底层,不久便融化消失。
我握着焦距模糊的黑白照片,一动也不动,仿佛在等待些什么。或许是眼泪或无意识中发出的声音,也或许是不须闭上眼睛也会浮现的老师脸庞,诸如此类的吧。但是,什么也没有涌现。OK,我没事的。这是我努力过的结果。我一直都尽量不和任何人交谈,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这干枯殆尽的距离,吸干了我情感中所有的湿气。剩下的,只有像结晶盐般的无色记忆。
为什么——只有我的记忆被留下来?
我的视线落在须藤老师的照片上。只能模模糊糊地推测。恐怕是从我开始拍照起,因为我把对某个人的记忆烙印在银盐底片上,然后用药水将它显影、定影,放大后印在相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