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旧鼠

自其自身罪业,只要伏法受刑,无宿野非人之恶行必将随之止息——

  吟味方与力对此犹豫难决,只得委请奉行代为定夺。

  奉行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此形同纵放罪嫌,绝非官府所当为。

  不过——事到如今,欲一一追究每一罪嫌之罪责,已是难过登天。

  不仅详情难以查证,想必就连犯案者人数,也是无从统计。

  欲实际查出每一案件之罪嫌并依法裁决,也是毫无可能。如此看来,要查办这些案件,不过是白费力气。

  到头来,官府只得开出条件以为回应——除业已伏法者、遭通缉者、以及未遭通缉但罪证确凿者,对其他罪嫌均既往不咎。

  此自称只右卫门者果然坦承一切犯行。虽有些许细节已不复记忆,但其自供中之勒索、窃盗、凶杀诸案的确真有其事,对除非是罪嫌本人,否则应无从知晓的细节亦是知之甚详。一同伏法的三佐——则负责联系只右卫门与无宿人,乃实际下令唆使之连络人。此人亦宣称之所以主动投案,同样是难耐良心苛责使然。

  但最教人纳闷的,还在后头。

  即是——此人似乎真是只右卫门。

  此人供违之生地、生年、与经历——与北町奉行所所藏之只右卫门相关记录完全吻合。

  不仅如此,似乎就连长相也是同一模样。

  只右卫门伏法受刑,至今不过五年,与其相识者多仍健在。官府特邀只右卫门曾任职之公事宿同侪、与当年负责裁判论刑之弹左卫门指认,众人均称此人确是只右卫门本人。而逮捕者、裁决者、甚至斩首行刑者,众人依相貌、嗓音、体格比对后,亦表示其确为本人。凡曾与只右卫门有所往来者,均证实此人确为只右卫门无误。

  况且——即便是无法去除之身体特征,亦与本人完全吻合。若仅就长相而论,或许不难找到神似者顶替,但连此类特征也全然吻合,可就无从否定了。

  如此一来……

  不禁教人纳闷五年前遭枭首者究竟是何许人。不,就连曾目睹示众首级者,均称此人长相与该首级毫无分别。这下——究竟该作何解释?

  所内由上至下均是不知所措。此人既遭斩首示众,已不可能再次处以同样刑罚。与其说不可能,毋宁说不合理更为贴切。诸法中,亦无可对应此不合理情势之刑罚。

  此只右卫门,真是彼只右卫门?

  除了其中必有一人是冒牌货,别无解释。

  若此人真是只右卫门本人,北町当年之判决行刑,即为误判,形同处死某无辜顶替者。事隔数年,此案再度喧腾,必将遭上级究责。若当年的只右卫门即是本人,此只右卫门所供述便成严重伪证。若姓名、生年、籍贯以及经历均为伪证——其他自白亦不足采信。此人虽有一死之觉悟,总不能因此便将之处斩,只为使此案草草落幕。

  即便态度再大义凛然,供述伪证依然形同犯上。哪管意图仅止于包庇他人,伪证仍是重罪。

  大义凛然背后,亦似别有企图。

  不出多久,所内喧腾便告止息,然众人心内仍是满腹疑问。

  「总之——本官如此告诉众人……」

  志方将一口乔麦面吸入口中后说道。

  此处是面馆的二楼。

  「无须困惑——此人乃只右卫门是也。」

  大人何来如此自信?万三问道:

  「敢问大人——是否有任何根据?」

  「本官并无根据。连奉行大人也难断之事,本官岂能明断?」

  「那么——大人这番话,可是虚张声势?」

  「绝非如此。总之,此人乃由本官所捕,众人或可能为此征询本官——然本官当然难断真相。不,官府愈是困惑,则世间愈是混乱,百姓愈是不安。根岸町之惨祸发生后,坊间益发人心惶惶。是不是?」

  「是的。虽已增派夜回,但百姓见夜回频频巡逻,反而更为惊恐。」

  「没错。眼见情势如此,藐视官府图谋不轨者及冒名为恶者亦纷纷出笼。一旦官府威信扫地,世间注定陷入混乱。长此以往,民反不过是早晚问题。有监于此,已不得再有煽惑民心之举——记得你如此说过。」

  「小的曾如此说过?」

  「你曾有言,自己亦是受王法保护的百姓。」

  噢?这是说过,万三害臊地搔搔脑袋说道:

  「对不住呀大人,这番话,小的放肆了。」

  「无须致歉。这番话听得本官茅塞顿开。总之既为町方,就得保护町内百姓。若当官的都迷糊了,百姓将何去何从?」

  「话虽如此——不过……」

  万三微微拉开拉门,透过细缝俯视大街问道:

  「那曾教人拖着游街的家伙——果真就是只右卫门——?」

  当然,志方答道。此时可万万迷糊不得。

  「的确是只右卫门。原浅草新町公事宿小普请组只右卫门,通称稻荷圾——舍札(注44)、幡旗不都写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写着,此人便是只右卫门。只右卫门曾于仕置场遭斩首身亡,此事确为不争事实。」

  确是事实,万三双眼远眺,以吟诗般的口吻说道:

  「那家伙游街示众时可热闹了,瓦版也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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