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死秃子,怎么又做了这么个思心东西?难道是扮亡魂时用的?」
瞧你在胡说些什么,仲藏自额头上拨下这只假伤口说道:
「扮亡魂哪需要这种东西。」
「不需要么?」
「当然不需要。亡魂都已经死了,哪可能还鲜血直流?妖魔鬼怪并非人世间的东西,不可能有血可流。」
「亡魂不会流血?总觉得曾看过这样的画还是什么的,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想必是记错了,仲藏一对小眼紧盯着又市说道:
「看来你是与无残绘(注6)什么的混淆了罢。那是另外一种东西,用来满足嗜血的偏好,但亡魂可就不同了。世间根本没亡魂这种东西,倘若宣称看见畜生成精是出于错觉,那么人化成鬼也是谎言。倒是看见死人化成鬼这类传闻,近日仍不时听说——」
「的确常听说,听得我都要一肚子火了。那已不单是疑心生暗鬼可以解释了,错觉也该有个限度。」
没错,亡魂的传闻,悉数是出于错觉,仲藏说道:
「既然纯属错觉,目击者认为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就取决于自己的心境了。」
「或许正是如此。」
「因此……」
长耳蹭了蹭耳朵说道:
「戏子扮亡魂,基本上是什么妆也不上的。既然扮的是不在人世的亡者,世间法则便无法通用。如此一来,既没有喜怒哀乐,也无法以言语思绪与人相通。不过是魔由心生者将一己心境反映于眼中所见,错觉自己看见亡者生前面影罢了。」
「取决于目击者自己的心境?」
「没错。因此亡魂非得扮成怎么形容都成,却又怎么也无法形容不可。若见扮的亡魂乃含恨或含冤而死,就演得哭哭啼啼的,不仅代表这戏子仅有三流功力,也代表撰写这脚本的戏班子作家实在窝囊。扮亡魂求的,并非投观客所好。粉施得一脸苍白、身子某处烂了塌了、扎起衣摆如漏斗状,这些个手段并非为了迎合观客,不过是为了表示此人非人。从前的戏子,可是连这些个手段也不要哩。总之,亡魂身分该凭演技诠释,用不上这种血糊假伤——」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这行头该用在什么地方?」
「用在武打戏上。阿又,活人挨刀可就该溅血了,但在戏台上总不能真砍下去。戏台上的武打戏,总是不见半滴血。」
「有哪出戏真溅血了?」
「所以才该张罗不是?比方说,有人被一刀劈死。倘若被砍在右侧,死前总会转个身让观客看个仔细。试想,此时额头上若淌下一道血,会是什么模样?白粉脸上一道红,看起来可是分外抢眼,想必观客都要看得乐不可支了。」
「观客只会作呕罢。」
「会么?」
恐怕要把人给吓得纷纷离席哩,又市说道:
「用不着流什么血,大家也老早知道演的是什么情节。看戏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改以这种不雅的方式作戏,只怕要把观客们气得火冒三丈,说不定有些还真以为闹人命了,吓得连滚带爬逃出去哩。再者,倘若你这血淋淋的玩意儿真受到瞩目,难道不怕奉行所以蛊惑人心之名前来取缔?」
「你认为不行?」
没想到长耳这回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原本料定可能要激起一场激烈争辩,又市这下完全扑了个空。
你今儿个怎这么平心静气?又市问道。因为我也是这么想,长耳回答。
「你也是这么想?那还造出这种东西做什么?」
「唉,上回用的那蛤蟆,充其量不过是传统行头的改良品,虽然壮观好用,对情节或作戏的法子根本毫无影响。但这东西可就不同了,凭它包准能完全改变作戏的方式。如此一来,戏子斗剑也非得斗得更逼真不可。不过,正如你说的——这东西实在是不雅。」
看来真是不行,长耳自言自语似地感叹道:
「或许是阎魔屋的差事干太多了。」
「损料差事也算不雅?」
「当然不雅。常得装腔作势,况且老得投观客所好。」
「的确没错。」
「倒是——阿又,那阿缝夫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欲认罪悔改,却又无从偿罪,岂不是根本无路可走?角助所言不假,至今为止,任何人都没损失,反而是将真相公诸于世,损失方会露见。原本以为儿子是病死的,这下发现竟然是受虐致死,夫君哪平得了心、静得了气?婆婆就更不必说了,大家想必都要恨死这个恶媳妇。不过,话虽如此,家中又还有个次子,还得顾及武家的体面。这下还真是左右为难。」
「的确是左右为难。」
「通常,打这儿开始才算是损料差事,夫君的爱子、婆婆的爱孙遇害而死,这可是个非同小可的损失哩。」
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又市应和道:
「所以呀,委托人若是婆婆还是老公,还容易理解。代咱们报杀子之仇——这才是常情。若是如此,咱们也不愁找不到法子。」
「且慢且慢。即使如此,咱们还是要无计可施,因为情况根本没半点儿不同。次子仍在,家门体面也仍须顾及,有哪儿不同了?」
「不——当然不同。」
「是么?好罢,娃儿的仇是不难报。只要除掉这媳妇儿,体面便得以保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