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二口女

了阿缝夫人才刚生了个娃儿,又市起身说道:

  「有了个自己生的娃儿,身旁又有个人家生的五岁娃儿——不,即便是别人生的,毕竟两个都是自己的娃儿,真可能凭血脉有无相连,就判哪个生,哪个死?」

  我也弄不懂,被又市这么一问,长耳感叹一声说道:

  「两相比较,认为自己生的娃儿最是可爱,想必是人之常情罢。」

  「她自个儿生的娃儿可还没长到可比较的年纪。」

  「噢——?」

  「长耳的,娃儿可是才刚出生,看起来还像条虫哩。待多长个几岁有个人形了,或许还能做个比较。比出个差距了,自己会独厚其中一个,疏远另外一个。如此一来——」

  便难保不鬼迷心窍了。

  甚至可能化身痛下毒手的厉鬼。

  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

  「照料甫出世的娃儿,可是很累人的。不同于长屋那些个生一窝子娃儿的人家,这家人贵为旗本,宅邸内或许聘有女仆、奶妈、保姆什么的,并将娃儿委由这些仆佣看顾。但若是如此,岂可能将自己生下的娃儿交由奶妈照顾,自己则照料原妻遗留的娃儿?」

  「这——理应无此可能。」

  「你说是不是?秃子,你想想,这委托人可是宣称自己虐待了正太郎,将他给活活饿死。若就此判断,不就表示娃儿的照料与喂食,都是委托人自个儿打理的?」

  「的确是如此。」

  「那不就表示娃儿一生下——立刻又开始干活?委托人没说活儿是委由他人代办,而是自个儿来的。」

  杀害继子这种事儿,想必无法委他人之手。即便是下女或仆佣,听到须杀害将继承主公衣钵的长子这种命令,想必也是难从。总之,下女谋害少主这种事,理应是绝无可能,更遑论婆婆忍心下此毒手。如此看来,必是本人所为无误。

  「农家的妇人一产下娃儿,当天就得下田干活。难道武家之妻也是一产下娃儿,就得立刻下厨?」

  「这种规矩——想必是没有。」

  「是不是?倘若咱们这委托人是个受虐待的媳妇儿,或许还说得通。但既受婆婆疼爱,又为下人所景仰,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媳妇儿,为何刚产下娃儿便得看顾原妻之子?西川家原先的媳妇儿,不就是因产后体衰才辞世的?这回哪可能不细心呵护?」

  的确有理,长耳端正了坐姿说道:

  「如此听来,其中必是有什么蹊跷。」

  「蹊跷——那还用说?当然有蹊跷,我可是完全无法信服。自己产下了娃儿,便看继子碍眼,将他给凌虐杀害——这种事儿的确是时有听闻。但我认为咱们极可能是遭这种稀松平常的情节蛊惑,因此看漏了些什么。」

  「看漏了些什么——」

  那不就代表大总管也看漏了些什么?长耳喃喃自语地说道。

  「大总管也——?」

  阎魔屋的阿甲——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损料屋老板娘。

  她可不是只普通的母狐狸,长耳说道。

  「我生得这副块头、这副长相,平时没什么人好怕的,但就是不知该如何对付这个婆娘。阿甲大场面见得可多了,可不是会看漏了什么的天真姑娘。」

  「这我当然知道。」

  因此……

  「就是因此,那婆娘才将问题抛上我这儿来的罢。」

  「抛上你这儿来——」

  ——没错,抛上我这儿来。

  想必——是要我用这对天真的眼睛仔细瞧瞧罢。

  哼,长耳先是一声嗤鼻,接着便朝矮桌伸手,拾起一块小东西。

  原本还以为是个小玩具,但看来竟是团松松软软、有如洋菜般软绵绵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又市问道。是个伤口,长耳短促地回答。

  「伤口?这是哪门子的伤口?这回的虽然没什么臭味,看来还是同前回的东西一样古怪。」

  里头掺了许多材料,仲藏说道,并将这团怪东西朝额头上一贴。

  「先像这样贴上去,再打上一层白粉。如此一来,不仔细瞧,便看不出额头上贴了东西。」

  「都打了一层粉,当然看不出贴有什么东西。反正戏子都得上妆不是?登台时,每个妆都上得看不出原本是个什么人。为了让远处的观客也能瞧个清楚,他们都得勾脸谱、描眼线什么的。就连原本生得一脸扁平的,也能给扮得漂亮抢眼。是不是?」

  「是没错,但像我这种天生独特的面底,可就是上什么妆也没用了。」

  看来你倒还挺了解自己的哩,又市揶揄道,那还用说?只见这大汉精神抖擞地回答:

  「难道不知我带着这张脸活了多少年岁?唉,这就先不谈了。这块我仲藏大人特制的伤口,就是像这样——」

  仲藏以指头朝贴上额头的东西一按。

  这团怪东西便从正中央裂了开来,裂缝中被涂成一片鲜红。

  「如何?看来像不像额头被敲破了?其实这东西里头藏有一只小袋,伸指一压,便能将袋内的血糊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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