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周防大蟆

br />   「刀剑的用途,乃斩对手之肉、断对手之骨,要不就是对其施以恫吓。而这恫吓之所以有效,乃因刀剑实为凶器使然。不过,打一开始就滥用气力施以胁迫,也不一定就是好。唉呀。」

  同你说这些个,根本是关公面前舞大刀罢,山崎说道。

  「没的事儿。」

  「对我就甭谦虚了。据传——你可是个靠哄骗餬口的高人哩。」

  「可惜小的手无缚鸡之力。」

  手无缚鸡之力?是么?山崎开怀笑道:

  「这不是最好?气力这东西,本就是愈小愈好。锻链体魄根本没半点儿用处。照顾身子没别的诀窍,只要别伤到就成。而锻链这东西所能做到的,就是损伤身子。钢炼过头必成废铁,仰仗气力终将伤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倘若过度拘泥气力,有时就连对手较之自己是强是弱,只怕都要无法辨识。不过,只要一开始就不把对方当对手,就不至于挨揍或送命了。」

  总之,该逃时尽管逃。你说是不是?山崎拍拍又市的肩头说道。

  的确有理。

  「小的无意顶嘴,不过在敌人面前临阵脱逃——对武家而言不是卑怯之举么?」

  哪儿卑怯了?山崎回答:

  「确保退路可是兵法基本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不是什么卑怯之举,回避冲突方为上策,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将棋中,就数毫不要花招的布阵最强,愈要花招,就愈是破绽百出。」

  「对敌方而言,不也是如此?」

  「噢?难以相信你竟如此正直呀。」

  「小的——正直?」

  「难道不正直?敌我这种字眼,可是愚昧的武士才会挂嘴上的。或许你要嫌唠叨,在下还是得重申,搏斗绝对是蠢勾当。同敌斗,同己斗,同世间斗,充其量都不过是无谓诡辩。总而言之,欲以胜败论断,就非得像个傻子般,将世间一切单纯论之才成。你说是不是?」

  一点儿也没错。

  世间一切,岂是非黑即白?

  「总之,世间一切可不似赌局,可以掷骰子决定。若硬是要以胜败论断一切,岂不愚蠢?只有傻子才会以胜败判优劣。是不是?」

  「是的。」

  又市对此是毫无异议。然而……

  「但,为何说我正直?」

  「以胜败论断一切的傻子,是干不了你们这行的。若是如此,哪还需要分什么敌我?既然是做生意,该分的是盈亏才是。不论是委托人、抑或是设局对象,均应奉为客官。然而,你却用了敌方这称呼,这不叫正直叫什么?」

  原来如此。此言的确有理。

  损料屋没有敌,仅有客。

  损料屋从事的,是租赁器物的生意。

  既然是租赁而非贩卖,东西用完当然要请客官返还。返还时,器物可能会带上些许损耗或脏污。即使看似完璧,多少还是带点损伤。造成这损伤的客官,便得支付相应的费用。损料屋干的,就是如此一门生意。

  收取的并非租金,而是损料。

  寻常的损料屋,从事的主要是租赁被褥的生意。但阎魔屋不仅是被褥,从日常杂货、汤碗、餐盘、木工工具、乃至婴孩的襁褓都借得着。不——出租的不仅是器物,阎魔屋就连人、主意、帮手都能张罗。

  而且——

  就连不便张扬的东西都能租赁。

  损失大小有别,或可定悲欢,或可判生死。凡是存在于世间之各种损失,均能以相应的费用代为承担——

  此乃阎魔屋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伤害愈多,损失便愈大,此乃世间铁则。收取与伤害相应之费用,代客官弥补损失,便是阎魔屋暗地里从事的交易。

  委托人支付与自己损失相应之费用,阎魔屋再依收受的金额代为扛下损失,此即为此类交易之铁则。

  实际执行此类差事的,便是又市一行人。

  又市乃一离乡背井,曾横行京都一带从事不法勾当的小股潜——即以几近诈术之舌灿莲花惑人的不法之徒。因同伙出了纰漏而被迫远离关西,最终于去年落脚江户。

  初秋一场骚动,成了又市受雇于阎魔屋之契机,至今已约三月。

  期间,又市办了四桩差事。

  他整垮了一家贪得无厌的当铺,自一名以诈赌大发横财的折助(注8)手中赚回了五十两,以美人计将一色欲薰心的花和尚送进了大牢,顺道自其庙中取出佛像本尊,融成生铁变卖。最后,还助遭骗下海的宿场娼妓逃离火坑。

  每桩差事均是以三寸不烂之舌所行的诈骗勾当,亦均有又市于京都结识、靠贩售讨吉祥的行头维生的林藏相助。

  桩桩均用上了明显取巧的骗术,自扯谎、恐吓、乃至诈财,可谓招招派上用场。

  不过,又市的原则是绝不触法。虽为成事不惜用尽各种手段,但既不偷取,亦不害命。

  甚至未曾动过粗。

  那当铺的店东与诈赌折助,均是令人忍不住要痛揍五六拳——不,就连这也无法泄愤——的可憎恶棍,又市却没伤他们一根寒毛。

  若是出了手,设的局便形同失败。由此看来,又市似是认为唯有耐着性子巧妙布局,以求让这些个恶棍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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