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怀疑事有蹊跷?」
「指的是每回为她赎身的都魂归西天?」
「不是。」
又市将空了的酒壶倒扣回桌上,回答道:
「为何她会被赎这么多回身?」
「这你哪可能不明白?」
还不是因为阿叶是个可人儿?阿睦眯起双眼说道:
「我虽没见过阿叶几回,但她的美色,就连我这女人见了都要嫉妒。瞧她一身细皮白肉、冰肌玉肤,就连你都给迷得团团转的。」
「少瞎说,绝没这回事儿。」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阿睦乘着醉意唠叨数落道:
「这哪是瞎说?不是说她那肌肤有多诱人什么的?我都亲耳听阿又你夸她好几回了。」
「喂,阿睦。」
「怎么了?」
不管是女人还是什么的,若没人卖,就没人会买。不是么?又市一脸嫌恶地问道。
他的确觉得满心嫌恶。
这还用说——阿睦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但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仔细想想,阿叶可是被赎了四回身呀。」
「生得那么标致,教人赎个几次身哪是什么问题?我就认识一个逼了自己老婆五度卖身的傻子,不过,他是个嗜赌如命的混帐东西就是了。」
「这家伙的老婆哪会是他自个儿赎回来的?待钱还清能回家了,又将她给卖出去了罢。你想想,哪有人会花大笔银两为个有夫之妇赎身?即便想也赎不成罢。硬是让人给赎了出去,不就成了这恩客的老婆了?总而言之,只有花钱为她赎身的家伙能再度将她给卖出去。那么,究竟是谁卖了她的?」
「这还用说?卖了阿叶的当然是买下她的窑子——嗅,这说不通,将阿叶卖给窑子的家伙,也就是把她从前一家窑子买下来的家伙——」
「不可能。」
「噢?」
「绝无可能。打头一个为她赎身的味噌铺老店东、木材铺的老顽固、回船问屋(注8 )的鳏夫店主、到这回刚翘了辫子的当铺店主,个个都是买下阿叶后没几个月就魂归西天。或许果真如你说的,都是为她散尽家财又给搞得精力衰竭而死。不过——」
说得也是,人都死了,哪能将她给卖出去?阿睦一脸诧异地说道:
「不过——你想想,阿叶这姑娘还很年轻不是?通常这样一个姑娘,在为自己赎身的老头儿死后,大抵会回爹娘那儿去。那么,难道是她爹娘又将她给——」
「不可能。」
又市断然否定道:
「阿叶老家在奥州(注9),爹娘想必都在穷乡僻壤过着在泥巴中搅和的日子,哪可能做得了什么?即便是爹娘卖了她,也仅有头一回有这可能。」
「那么,或许是她自个儿决定下海的?」
「也不是。流莺、娼妓、或男娼中,自个儿决定下海的人的确多不胜数。但阿叶可不同。」
「怎么个不同?」
「你想想,让人赎身,不就等于是签了卖身契?那么,卖身挣得的银两上哪儿去了?」
「想必是存起来了罢。」
「瞧你这只母狐狸,说什么傻话?这样一再卖身,即使存得了积蓄,也是无处花用罢?难不成她是个只要存得银两就满足的守财奴?这种事我可没听说过。阿叶摆明不是自个儿卖身的,也就是——她是教人给卖了的。虽说人心不古,如今推女儿下海的爹娘、或将老婆卖进窑子的老公也多不胜数,但若是让人给赎了身,债务便能偿清。哪有在自己的赎身恩人死后,还回窑子挣钱的傻子?」
的确没有,阿睦回道。
「当然没有。」
「有道理。常人当然是就此洗手,回窑子的——应该没有。不过——这又代表什么?」
「我正是为此而大惑不解。挑个什么样的糟老头为自己赎身,是阿叶的自由。与其天天接客,成天伴素昧平生的家伙温存,当个老头的小妾或许要好过得多。那么,在这老头魂归西天后,选择再次下海,也是阿叶的自由。毕竟世风日下,孤零零一个女人家,要讨生活可不容易。除了当个像你这种女无赖——要想餬口,大概就只有卖身了。」
女无赖那句就省了罢,阿睦抱怨道。
「难不成我说错了?」
是没说错,阿睦一脸不悦地应道:
「但我日子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过。」
「不过,阿叶可不像你,只能过一天是一天,她想必是不愁吃穿。瞧那开当铺的老头儿,还为阿叶买了栋黑墙(注10)华楼,来个金屋藏娇哩。这栋华楼,绝不是仅供遮风避雨的罢?倘若她将那栋楼给卖了,无须再度下海,应当也能衣食无虞才是。除了这开当铺的,卖味噌的和卖木头的也都没亏待过她。而那开回船问屋的,还成天吹嘘要将她扶为正室,让她继承万贯家财哩。虽然因家人反对没能成事,但也出了好大一笔银两。这些老头儿翘辫子前,理应都会留给她一大笔财产才是。」
「真是教人羡慕呀。」
「你说是不是?但阿叶虽坐拥大笔财富,竟然将众老头馈赠的物品、华宅与家财都悉数处理掉了。」
连那栋黑墙华楼也给卖了?阿睦瞪圆了双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