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安世文书

是自杀行为。我不是在否定儒教精神,这只能说是过于轻率的暴力冲动。」

  「但,说不定那是一场意外。」

  「的确,或许单纯只是意外。说不定,是细胞试着以身边材料补充本身欠缺的基质,最后得出这样的结果呐。」

  然后,我们都沉默良久。风野先生又说:

  「说不定,太古时代生物系的走向与现在完全不同也未可知。比如说某种超乎我们想像的,包含某些精神活动的生殖系统——谁敢保证没有这种东西呢?」

  我又大大叹了口气,这实在太广大深奥了;然而,即使再怎么超出理解范围,如果是我在现实上必须生存的世界,就没办法了,我原本就是个非常实际的人。

  「『我们现今完全想像不到的生殖系统』,只能这么想了。」

  「对,且如果在不牵涉有性生殖的前提下,应该就是一种接近『复制』的行为。」

  「所以,胡立欧跟『光彦』都是?我是这样想的。」

  「我想是吧,不会错。现在,你认为『光彦』是幼年的胡立欧。我想,这绝对是一种『可变为任何人』的重复过程。」

  这时,我想起胡立欧问我「久美,你能确认这个自己就是『自己』吗」当时,那认真的神情。

  富士先生再度现身时,我们已压根忘了吃午餐,只是在原地发呆。

  「还好吗?你的脚。」

  直到富士先生开口之前,风野先生似乎已完全忘了这回事。

  「哦哦……」

  「我来换个药吧,试着剥下来看看。」

  我也去帮忙,把风野先生脚上的手帕解下后,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湿敷药膏已呈乌黑状。

  「哇。」

  我不禁轻声惊呼。

  「这就叫『排毒』,是好现象。」

  「我拿去洗吧。」

  我主动问道。

  「拜托你了。」

  富士先生将手帕递给我。

  到河边用河水洗手帕时,我一边无意识望向海面,感觉大海似乎格外向我们接近过来。

  待我回扎营地说起这件事时:

  「因为今天起两、三天遇到大潮,大家都会来。」

  富士先生将趁我去洗手帕时做好的湿敷膏药涂到拧干的手帕上,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大家?」

  「是啊,跟镜原沼泽有关系的人们。」

  我和风野先生对望。

  「不过,您说的『大家』……」

  「你读过了吧?」

  富士先生指着放在一旁的安世文书。

  「嗯。」

  「里面提到的重夫和香也夫妻,是我父母。」

  富士先生静静说道。

  「这么说……」

  「您果然是」的话才正要出口,我的声音便干哑了,这个人是我祖父。

  「我没资格当你祖父。」

  富士先生先发制人。风野先生像是代替我开口似地说:

  「但是,果真如此的话,不管久美带来的糠床或是沼地的事,您都知道喽?请告诉我们。」

  「没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富士先生说了声「好」,接着缓缓道来:

  「这岛上的沼泽,由好几种太古时代以来的藻类和酵母所控制,是现在想像不到的种类。后来,它们独自进化出具备灵性精神活动的细胞组织,而且不只一种……每一种都能将同样的细胞无限复元。然而,不懈不改变的时刻终究来临……如你所见,沼泽人在这座岛上的时候,会如从糠床里冒出来一样地从沼地涌出。我的双亲——重夫和香也,在有『御岳』之称的高台草原相遇,他俩想携手共度新生活,于是把沼泽泥土做成糠床带走,大概认为此举或许会带来新的可能性吧?不管会变成何种形式。往后,关于生殖一事,想必他们尝试过各种可能性。我自己是父母间生下的孩子——由于母亲是纯种沼泽人,身为他俩结晶的我,最终尽管增长岁数的方式如此这般异于常人,但也确实在逐渐老化之中。」

  我心中曾隐约预先设想过这番叙述,如今听来已不觉惊愕,然而,听到他以淡淡口吻,仿佛朗诵报告般道出,我感到寂静冰凉的现实感从四面八方进逼而来,不禁闭上双眼。

  没有人说话。

  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这是现实,只能选择接受。这点我心知肚明;亲耳从富士先生口中听到之前,也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心中这股奇妙感受又是什么?

  啊,我懂了,我想发牢骚,想怪别人。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会生在这样的家庭?总之,我想倾诉一切不合理,想尽情「任性而为」。这是因为,适合发泄的对象——也就是「祖父」——出现了;没错,我想「撒娇」。

  察觉后,心情平静下来。我做了个深呼吸,张开眼。然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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