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安世文书

sp; 喜三郎指着的前方,就在道路呈现T字形的右转后不远处。两根去了树皮的原木代替门柱挺立眼前,以为屋子就在后方,事实上在相当里面的位置。

  请等一下,伯父突然走进去,对方也会大吃一惊吧。

  说完,喜三郎小跑步过去,望进黑漆漆的泥地房间,向屋内唤人。一会儿,里面似乎走出人影。喜三郎上前谈话。接着转头看我。

  「就在那儿。」

  他说道,之后,屋里探出一张男人的脸。不会错,是镜原德藏。见到我,德藏先生弯腰行礼,我也赶紧回礼。

  「贸然拜访,实在非常抱歉,我想还是非来一趟不可。」我这么说,对方也点了点头。

  「不敢当,我也突然冒昧打扰过您。我想您迟早会大驾光临,所以并不意外。想招待您进来喝杯茶,但家里又小又乱,还是先带您看看沼泽吧。就在附近而已。」

  说完,他突然开始快步走去。我和喜三郎互望,交换一个同意眼神后,便跟在德藏先生身后走去。

  三人肃然沿着一端有小河流过的小径往前走。虽是一次唐突来访,但他那好似等待已久、毫不迟疑地应对,可见德藏先生对我的来访:心中早已有数了吧。

  小径一侧是石头造景。看得出年代已久。棱角已无、近趋平滑、大小不一的石头之间,长满苔藓和羊齿。

  以前,那些石头造景间也曾有水渗出来过……

  德藏先生的目光扫过一旁,喃喃说道。然而,水垢早已干了。

  走着走着,前方视野开展,终于来到亮处,明显可以察觉此处有个「沼泽」。此时,视野开展处有个孩子往这里走来,见了德藏先生便默默行礼,他也对那孩子回礼,对方是个女孩。细看她的脸,我忍不住想大叫出声。不会错,不可能弄错,是那位少女。但,真有这种事吗?一定是少女的孙辈或血亲吧?我边想着,仅只是呆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在那里。」

  德藏先生开口说话,我将视线拉回。

  与其说这是片「沼泽」,不如说是像湿地的地面。地表有多处干涸,甚至可见龟裂部分。当场,我们便看出这变化是最近才发生的,而且如今也处于急速持续变化的状态。我和喜三郎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沉默以对。

  「对我们而言,沼泽是母亲,也是生命本身。简单说,我们来自沼泽,而后回归沼泽。」

  这话有多少程度是象征性的?或是现实中具体的描述?我试着推敲揣度,却徒劳无功。德藏先生巧妙地堆叠言词,让我把握不住关于这方面的任何话柄。

  「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为了眼前近利,砍伐存续了几千年,不,甚至更久的森林,连沼泽都干枯了。问题不在单纯只停止森林砍伐就好,而是人心变化,与世间变迁使人心欲望逐渐化为可能。不论人们叫它『开化』或『进步』,这个趋势是无法遏止了吧。」

  「但是……」喜三郎开口了。

  「至少进步不是坏事。孩子们能受新式教育,视野得以拓展,开拓崭新未来。大人也能靠电力减轻劳动之苦,雇用机会增加了,生活也安定许多,人们有更多选择,走上更加充实的人生。」

  德藏先生瞄了喜三郎一眼:

  「所以我说,这个趋势停不下了,因为人人都认为这才是该走的路。既然无法阻止的话……」

  德藏先生将视线移回沼泽。

  「我们只好在这股潮流中寻找栖身之处。您的姓氏『上渊』里头的『上』字,原本写作『神』(注6)。」

  闻言,我大吃一惊。这事我最近才刚从老旧笔记中发现,之后又在古文书里找到印证的,

  而这是本土称为室町时代时发生的事了。

  「您怎么知道的?」

  德藏先生眼神向下飘移,未做出正面回答。

  「这座岛,原本是一处肯接纳我们这种人的地方。而后在某个时期,你们从本土来到这里,理解我们、守护我们,扮演我们跟外界的缓冲层。你们将这片沼泽环境本身,包括我们在内,视为至高无上的神域。由于以神域守护者自居,你们便名』神渊h。然而,渐渐地,这件事情也失去必要性。我们认为受人崇拜不妥,转而迁徙到比以往更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居,也就是这里。于是镜原和神渊日益疏远。不知何时,『神渊』也变成『上渊』了。」

  我低声复诵,从家中代代家传的气质而言,确实很有可能。然而,德藏先生怎能解释得如此清楚?这么说或许很失礼,只要是上渊家存有的资料,不可能遗留在镜原家。正感到匪夷所思时,仿佛代我发问似地,喜三郎开口:

  「您知道得真详细,就像亲眼看到一样呐。」

  语调虽平和,却有质问意味。德藏先生浮起一抹笑容,但什么都没说。我胸中涌起一阵骚动。

  「请问,那位女孩是……」

  我说到一半便不作声。原本希望德藏先生或喜三郎如果中途接下去说,会比较好,所以才不把话说完,然而,谁都没开口,沉默了好一阵子。于是我继续说下去:

  连我都觉得这想法太愚蠢:但我怀疑,她跟我少年时看到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此时喜三郎脸色大变。

  我小时候也看过她……

  我俩不禁面面相觎,接着一齐望向德藏先生。德藏先生依旧带着笑意说了:

  是啊。我们会「重复」出现。

  这个回答让我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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