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5.时子阿姨的日记

;「『岛上』啊。我在想,要带光彦一起去吗?」

  原来他打定主意要去吗?我连忙说:

  「等等,我还没说要带你去哦,连我自己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

  「哦——是吗。等你决定好了,再告诉我吧?」

  我不情愿地答声「好」,又问了收养「光彦」的问题该如何是好,他答:

  「这是最后手段了,我想把他归到我爸妈户籍下,变成我弟弟。」

  「喔,说不定这样做最好。」

  我也赞同。

  「不过,伯父伯母的反应呢?」

  「还没跟他们提过。」

  不知道胡立欧到底有没有意跟父母谈。我轻轻叹口气,说了句:「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然后起身离开。

  这栋大楼一楼的部分区域是贩卖所谓高级食材的店铺。跟胡立欧分开后,我顺道进去逛逛。想找少见的香料时我曾来这里看过,但我几乎没在这家店买过平常要吃的蔬菜。要买的话,一定是去附近的小型蔬果店,不过最近那家店都没开。看来,家家多少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总是有好也有坏呀。

  我选了圆圆胖胖的茄子,看来似乎要腌渍很久。用竹签戳出一些洞……我脑中连腌渍步骤都已经浮现了。

  这就是被糠床支配的生活吗?

  回到家,把圆茄子大致洗过一遍,完成其他准备步骤,然后埋进糠床。我继续读起时子阿姨的日记。接下来是上大学后的记事。时子阿姨那位订婚的姐姐,也就是我母亲,这时已经结婚,看来我好像也快出生了。前一年,阿姨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去世了。这段期间完全没有纪录,想必她一到不小打击。

  〇月〇日

  佳子大姐来了,肚子也已大得很醒目,总觉得真不可思议。老实说,这么想是有点孩子气——尽管期待婴儿来到世上,却也希望我们家族能维持现状,永远都不要变。但是,妈妈去世、加世子二姐也决定到遥远外地工作,我也不能独自留在这个家了,也必须思考该怎么筹措学费。大姐今天来,是为了跟仲介商讨论卖掉这栋房子的事宜。大概不放心我一个人吧!事实上,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继承。

  「我打算给你一笔钱,负担你从大学毕业到就业前这段期间的支出应该够用。」

  佳子大姐对我说,我很感谢她。

  妈妈过世,佳子大姐结婚时把糠床带走了。结婚典礼那天,爸爸果然没出现。尽管如此,佳子大姐家还是会有新生命降临吧。

  新生命。

  新生命到底是什么呢?生命变新,到底有没有意义?因为「生命」就是「生命」,不必特意翻新,照古老的样子一脉相传下来就好了嘛。因为要变成新的,才会有悲伤的离别,有了烦人的重复。一直照着古老样子的话,总有一天应该可以不用重蹈覆辙,而且随着年岁增加,至少也会渐渐变聪明吧!

  〇月〇日

  今天佳子大姐回去了。昨晚我问了糠床的事,果然,「沼泽人」开始出现了。而且,这次并非过去那些有如泡影般的「人」,感觉似乎会出现某种「蛋」。我问大姐那是什么,她说,这些会更加实体化,好像最后会变成「沼泽人」。从前,要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而且还说不准会不会有。「怎么会这样呢?是在暗示我的婚姻顺利或不顺利吗?」佳子大姐忧心忡忡地说。她还说,糠床不寻常的活性化,难不成跟自己的怀孕有关联?

  听说,大姐差不多要跟任教的小学请产假了。如果妈妈还活着,大姐一定会回这个家待产。

  〇月〇日

  我看了一部电影,无聊的爱情片。平常绝不看这种蠢电影,但既然山上同学特别邀请我,就去了,总觉得很奇妙,是因为我不想被山上同学讨厌吧?或许,与其被认为是善于表达自我意见的人,我更希望山上同学眼中的自己是个可爱的女人。

  我是跟大学肚圈的朋友们一起去登山时,在小木屋认识山上同学的。隔天登山行程,我们分在同一组,他帮了我很多忙。爸妈去世、姐姐们也陆续离家,每天独自打起精神生活的我,有山上同学在身边,心情安定多了。他让我产生「我不是一个人」、「有人守着我」等等的感觉。

  〇月〇日

  吓了一跳。其实山上同学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之前的电影,他八成觉得女生可能有兴趣才选的。早跟我说就好了嘛。至于我怎么会知道呢,那天跟山上同学走在一起,看到一个人正好戴了跟电影中女演员一模一样的白帽子,于是我们聊起那部电影。山上同学突然说了「剧情贫乏」、「简陋的小道具」之类的话。说完,他似乎惊觉失言般地沉默了,然后忐忑不安地向我求证:「不过,女生喜欢吧?」我顿时如释重负,忍不住大声喊出:「才不呢!」接着我们一同大笑。理解彼此,怎会如此麻烦?

  读到这里,我第一次清楚生出偷窥他人日记的罪恶感。旧时代的恋爱,怎么形容才好。关于山上同学,我没听说过这个人。据我所知,时子阿姨没结婚,也没有长期交往的对象,这段恋情恐怕结束得很早吧。虽为阿姨心疼,但一般我是不可能为了男人去看不喜欢的电影的。仔细衡量这部电影在对方心中有多重要以后,我可能会赴约;但只因为被邀约就答应去看,是人生的损失。没想到时子阿姨曾是这样的女学生,我有些头晕。

  这种举动,就是所谓的配合对方?我心想:不过,万一因此而走到结婚那一天(如果结婚是最终目的),这种行为也不可能持久。恋爱的冲动果真强劲到能令人舍弃这类冷静判断吗?这种事我不曾亲身体验,所以也毫无头绪。

  话说回来,如果这是「人类」这种生物生来世上走一遭必然会有的经验之一,知道早夭的时子阿姨有过这段青春岁月,身为自家人的我,也觉释怀不少。身为一介生物,不正常的或许是我才对。

  〇月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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