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5.时子阿姨的日记

/>   「你怎么知道的?」

  「久美爸妈去世的时候,我爸妈叫我回来,说了类似『跟他们做最后道别吧』的话。我觉得奇怪,所以心里有数了。」

  胡立欧跟我一样大,所以是双胞胎?不会吧?果真如此的话,从糠床出来是最有可能的。

  「我爸妈本来有个叫『胡立欧』的孩子……结果因为家庭意外……」

  「死了吧。」

  「在这不久之前,久美家搬来我们公寓,住在对面。」

  「是啊。」

  「某天,本应不在人世的『胡立欧』从久美家走出来。」

  「嗯。」

  「精神衰弱的妈妈,紧抱住那孩子不放,久美的爸妈也说他是胡立欧。我爸爸很感谢上天,半信半疑地以为胡立欧复活了。况且,医生也还没开立死亡证明。」

  原来是这样?那么,人类即使是拷贝的,也够用了吗?

  想到「拷贝」,我不禁毛骨悚然。

  「你爸妈知道糠床的事吗?」

  「我想他们不知情。久美家的故乡,是个有如被世人遗忘的隐蔽国度,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他们的想法大概是这样吧。我爸妈似乎也怀疑过……说不定我有可能是久美的挛生兄弟。」

  我说不出话了。

  「所以他们一直很感谢久美家喔。」

  那么,「原版」胡立欧怎么办?已死去的「原版」的尊严怎么办?然而,在胡立欧而前,我不敢说出「原版」之类的字眼。

  「那你呢?一点都不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吗?」

  面对胡立欧,语气总会不自觉变差。我心想—目己从前不是这样啊。

  「……这个嘛。」

  胡立欧一脸迷惘。他可能在想,假设自己情绪爆发大骂说:「万一搞清楚了我跟久美真有血缘关系怎么办?弄清楚反而可怕。」我也会谅解地说:「哦,原来如此啊。」就能借由这奇怪的方法来修补这段关系。我深深感到他是个蠢男人,不过往好处想的话呢,还不算太会算计。话说回来,我还是不懂:这么说,原本那个「始祖胡立欧」……不,「正统胡立欧」,这样叫也很怪……「原版胡立欧」?还是太冗长,就叫「原版」吧!难道他认为自己是那个「原版」的拷贝品?他认为自己是某人的拷贝。这太可怕了,以至于我不敢开口询问胡立欧的心境。然而,他那副窝囊样已深深刺激到我,我下意识变得很有攻击性——原来如此,之所以面对胡立欧就表现得很有攻击性,问题不在我,而是他呀。不,至少我跟胡立欧的组合,就已决定两人的类型吗?这么说,胡立欧生活周遭也是如此吗?在他妻子面前,说不定也这么没出息。

  「所以,你暗地里害怕着并非真正的本尊,却自称『我自己』的『自己』——是吗?」

  「……真正的。」

  胡立欧喃喃自语。那瞬间,连我都觉得心痛起来。这问题我面对「光彦」绝对问不出口,可怜的胡立欧。

  「『真正的』吗……所谓不是真的,就是假的喽?嗯,也没错。若是想着自己是假的,反而很奇妙地就说得通了呢。」

  由胡立欧口中说出这句话,也莫名有种释怀之情。

  「那种感觉如何?」

  我坏心眼地继续追问。胡立欧「嗯——」地思考半晌后,说:

  「我问你喔。久美,你能确认这个自己就是『自己』吗?一般人都做得到吗?」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心头一震。仔细想想,此后的对话中,我在面对胡立欧时第一次屈居劣势。

  「这个嘛,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会的东西、不会的东西……都已被个性化了……」

  「那些东西是否足够确定到让你能断言『并非拷贝自某人』呢?」

  思——我也陷入长考。我并没有值得一提的特殊才能,但至今为止,从来不曾认为谁跟自己相像过。这么说来,不也表示我的个性没那么普遍常见吗?啊,对了,当然了。

  「不是有DNA这种东西吗?去鉴定,马上就知道自己跟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前提是『原版』存在的话吧。嗯,这个方法的确很简单。但在这之前,我只是纯粹想知道,能不能靠感觉分辨自己就是『原版』,或是某人的复制品。」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相对性的,是吗?」

  我开始沉思,尝试回溯自己能忆起的、关于自己的记忆。想着想着,不禁愕然,事实上越思考下去就越危险。父母的记忆,儿时起的记忆。襁褓中的婴儿缺乏记忆还属无可奈何,但我发现自己对双亲的记忆实在薄弱得吓人。而且话说回来,这记忆原本就存在吗?

  面对沉默不语的我,胡立欧说:

  「对吧?越想会越不懂。总之,边在着手一些非火速处理不可的工作之际,事情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听着胡立欧得意洋洋地说着,让我忍不住想回嘴:还有比这个更需要「非火速处理不可」的事吗?

  「事情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我边叹气边复诵。

  他丝毫无视我的不耐烦,说:

  「光彦怎么办?」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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