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5.时子阿姨的日记

淡,对不起她。为了补偿妈妈,今后要更体贴才对。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谅解某些日常琐事,比方说,模糊人影明明就在那,却坚持说没有,从小就是这样,会让小孩情绪不稳,至少像我这样的小孩就会。加世子二姐那类型的就另当别论。要是没有佳子大姐,我早就疯了。

  佳子大姐婚后如果离开这个家,我一定很难过。

  〇月〇日

  今天是学校测量身高体重和健康检查的日子,总算结束了。真麻烦呐。这些活动总给人一种真正的校园生活尚未开始的感觉,就像还在助跑一样,令人心情浮躁。

  我交到新朋友了。她叫木原。是个稳重不随便的人。

  〇月〇日

  加世子二姐看起来不大对劲。不,不对劲的其实不是她,而是有个朦胧的「沼泽人」在她房里,每当二姐想出来时就贴近她脚边,让她走不出来;但加世子二姐跟妈妈一样,认为样貌「模糊」的「沼泽人」并不存在(或是选择不看),所以没办法叫对方「不准这样」。二姐跟妈妈都容易被「沼泽人」影响,我觉得,全都是因为她们不正视事实。

  为此,二姐有一个礼拜没去上女子大学了。刚开始时,她扭着脖子说身体不大舒服,还说马上就好。最近却整天待在房里,听音乐、看书(加世子二姐耶!)。仔细想想,这是「沼泽人」的嗜好。

  妈妈开始担心了,不过她对渗透这个家内内外外的模糊物体,简直粗神经到了极点。

  〇月〇日

  日记停了快一个月。事情不妙了,加世子二姐越来越不寻常。她开始足不出户,整天关在房里,连起居室也不想出来,最后我们甚至把三餐送到她房门前。我和佳子大姐都明白原因为何,但万一点破了,又会招来二姐白眼,所以我什么都没能说。

  「总之,得想点办法!」所以佳子大姐提出好点子:或许这是出于超级敏锐的直觉吧!我们打开搁着的糠床盖子,除去冬天覆盖的一层盐巴后使劲翻搅,还加入炒米糠,促进糠床再次恢复活动:这是趁妈妈不在时做的。「大姐真厉害,什么时候学的?从别人那看来的吗?」我问。「嗯?每年都是我负责这个呀!」她回答。我讶异得「咦?」了一声。接下来,大姐对我说出更惊人的事实:「是我小时候奶奶教的哦,她说:『因为你妈不可靠。』不过,妈妈也有照顾糠床。虽然她做得到天天照顾毫不间断,但只要隔了一段时间就会忘记。天气开始转冷,差不多该让糠床静置发酵时,妈妈确实有敷上一层盐巴,后来却忘记拿掉了。奶奶去世以后,每年春天打开盐盖的人就是我。但今年春天因为我开始工作,变忙了,心中便暗暗期待:或许不开也没事,就试试看吧——事情却变成这样。」说到这,佳子大姐往加世子二姐房间看去,一副相当同情的样子。

  我无话可说。做了这实验般的举动,的确对加世子二姐不好意思,不过,我也觉得佳子大姐很辛苦,她内心一定多少也希望就此不受糠床束缚,获得解放吧。正因为我非常懂得这种心情,才无话可说。

  〇月〇日

  那之后,简直像没发生过的,加世子二姐又开始上学,米糠渍菜也出现在家里餐桌上,便当里也放了米糠渍菜。虽然配菜不只有它,味道也绝不难吃……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就像「沼泽人」一样。比空气沉重,想视而不见却无法不在意,少了它又不放心。

  妈妈一副理所当然地说—冢家有本难念的经呐。但是,到底是什么「经」,她从来不提。想必她对事情的理解,也不到能对我说明的程度吧。她不想了解,也无意知道,就跟「当没这回事」没两样。所以,连爸爸不见了,她也认为是一种自然现象吧。天啊,真荒谬。

  〇月〇日

  今天是久违的快乐星期天。

  启治先生带我们去兜风。

  姐姐们一早就开始努力做饭团、三明治,我也在旁边帮忙。洗菜、递火腿,还打包了水果跟零食。接着到海边兜风。我们在沙滩上散步好久,挖贝壳、找寄居蟹。然后在松树下吃便当时,赫然发现妈妈不知何时早已把装有米糠渍菜的保鲜盒放在餐点里一起带过来。大家面面相觎——我们明明都在厨房,却没人注意到妈妈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去了——然后放声大笑。妈妈辩解着:「唉呀,少了这个就不行嘛!」但听起来实在太愚蠢,于是我们又笑了。笑到眼泪快流出来。尽管这件事也没这么滑稽。

  我们吹着自在舒畅的海风,仿佛对很多事都能一笑置之。启治先生只是微笑看着我们。我开始想:嗯,叫他「启治姐夫」也无妨。

  这是时子阿姨十六岁时的日子。「启治姐夫」是我的爸爸,佳子大姐是我妈妈。读到此,复杂思绪涌上心头,我把日记放在腿上,双手掩面,我并没有哭,没有流眼泪。只是有股对「家庭」无法言喻的怀念之情。即使怀抱着「糠床」这个奇妙如同关键性病灶的东西,所谓「家」的器皿依然就像这样,总能发挥机能持续运作;简直就像一棵开了大窟窿的树,奋力吸取水分,一点一点让嫩叶萌发。

  我对所谓「家庭」早已不复记忆,明明连值得怀念的记忆都欠缺,即使如此,这些揪心思绪到底来自何处?在日记中登场的人也都不在这世上了(啊,加世子阿姨还在,木原小姐也是呢)。

  时子阿姨的高中生活,与当时女学生无异,持续有对异性及同性友人的憧憬和反动、社团内的人际关系、对师长的批评。总而言之,除去描述家庭时偶尔会提及的「那些人」外,是一个「少女十五、十六时」的世界。

  笔记还有十几本,怎么也不可能一次读完。我口渴了,走到厨房想暍点东西。打开冰箱,拿出宝特瓶饮料时,电话响了。

  「喂?」

  「喂?啊,久美吗?」

  是风野先生。声音几乎跟之前同样清晰。听他可以随意说话了,换言之他应该好多了吧?

  「风野先生吗?」

  「嗯,今天多谢了。」

  「哪里哪里,我也很开心能认识优佳小姐。」

  「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