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5.时子阿姨的日记

遗传因子的家族」的群体为单位生存下去。不过,这跟时子阿姨面对山上求婚满心欢喜的同时,考虑到整个家族(和「可爱」(!)的我),告诫自己该冷静思考,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很明显不一样。

  比起「群体」,时子阿姨更在乎别人的幸福。相较之下,山上才是个有自私遗传因子的男人。

  〇月〇日

  还是必须拒绝他。就算告诉他糠床的事,我想他最终也无法接受。山上同学并不是因为喜欢我的一叨,才想跟我结婚。他认为我是因为喜欢他、尊敬他,才为了他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所以才动了跟我结婚的念头——愈想愈觉得是这样。尽管我脑中清楚,但只要一到山上同学面前,就会不自觉软化,变成听话的乖女孩,无法对他说清道明。跟他在一起,让我有找到归属般的安全感。

  然而,这就是我的弱点。下次见面,一定要清楚地告诉他:「我不能跟你结婚。」

  到现在还无法开始认真找工作,但我想先找找有兴趣的公司。总之,自食其力是先决条件,我不奢求太多。

  〇月〇日

  终于说了,胸口痛得不得了,这股痛,一定会持续一辈子。出生至今,我从没伤害别人如此之深。手上握着一把刀,我明明不愿挥动它,却不得不伤人,都快哭出来了。我搞不清自己的心情,是盼望他不可能因这种程度的事遭受那么大的打击?还是认为「我不值得别人如此喜爱」的自我怜悯?我一面打从心底祈祷(向谁祈祷呢):啊啊!希望他其实没那么爱我,就算遭我拒绝,就算他生气,也不会伤得太重——一面鼓起勇气说:「我不适合你。」一时之间,他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我不打算结婚。」我继续说。他似乎终于恍然大悟,满面涨红,用好不容易挤出似的声音问:「为什么?」「你讨厌我了吗?」我不能让他误会,连忙回答:「没这回事,都是我的问题。」还说:「真的很抱歉。」他以僵硬声调问我:「那,问题』是什么?不说清楚我不会甘愿。」我很困扰,对他说:「你之前曾提起遗传病的事吧?我的问题就属于这类,我们两家不适合共结连理。」「即使是遗传病,种类也很多,我会视程度妥协。」他说。「程度不轻,非常严重,但我不打算说更多了。」我口气坚定地回答。要有自信。回想起来,面对山上同学时,我从没像此刻做出这么有自信的行为过。毕竟,糠床在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所占的比重非同小可,所以我的确信不止一般。只见他唇色转为惨白,颤抖了起来。我大吃一惊。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不忍再看,我把视线移开。如果我能告诉他「对不起」、「刚刚说的只是在开玩笑」该有多好。我无法忍受自己竟伤他这么深,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过还是拼命忍住了。我再也无法待在他面前,说了声「那么我先走了」,接着拿起帐单,起身离开。他不发一语。

  回想起来,我抛下他先离席,结帐付钱,这些都是第一次。

  时子阿姨……我在心中告诉她:日记中的你,比现在的我还年轻,所以我能理解,他并不是因失去你而受打击,而是由于遭你拒绝,觉得自己的存在价值受摇撼,也就是自尊明显受伤,为此动摇罢了。时子阿姨虽然本能上了解他爱上阿姨的理由,却因她本性温柔而轻轻带过。即使他真如阿姨心中所想,是个「充满决断力富男子气概」的人,也只是一种「一味宣扬自我理论的傲慢」罢了。正因为沉溺于自恋情结,便不允许旁人自恋呐。时子阿姨,不,日记中的时子,你的年龄应该跟优佳差不多,却跟她大相径庭。遇到这种男人,优佳会不屑一顾吧……话说回来,对方也不会来招惹她就是了。

  ……正因看透这一切,才结不了婚吧。不,只要一天看透,就一天无法结婚。回顾人的一生,决定结婚的那一刻,绝对是其中非常「不冷静」的时期吧。就像惠子为了寻找制造子实体的场所,而不断漫无目的游走(对当事人而言或许不是)一般。

  〇月〇日

  这阵子,天天都收到山上同学的信。我找木原商量。当初认识山上同学时,木原是当时一起登山的登山团成员其中之一,从一开始就很了解状况。木原一开始就说,她不大会应付山上同学,听到我拒绝他的求婚,也无意追问,只说了句:「这样啊。」跟往常一样以平稳态度接受了这件事。尽管我一个劲儿泫然欲泣地昕蜕着:「他每天都写信给我,」木原还是神色自若地回答:「不久就会停的。」

  不过,老实说,我觉得非常寂寞。一开始就是一个人,跟始终是两个人,正觉得两人可以一起生活了又突然变成一个人,两者间的寂寞无法相提并论。我邀请木原来家里过夜。

  开始找工作了,这样好多了,至少能分散一点注意力。

  〇月〇日

  行踪不明的父亲下落。

  沼泽的人们。

  这本日记在此打住。所谓「行踪不明的父亲」,便是我的祖父。我对祖父几乎一无所知。

  啊,也该连络加世子阿姨了。心情沉重。

  我站起身,猛然想起,在那之前得先翻搅糠床才行。之前埋进去的圆茄子,触感仍像要迸开似地坚硬,但表面似乎已展开某种交互作用。这实在难以形容。表面弹力虽然维持不变,却有股正在酝酿软化的微妙气息,气息,没错,这是个「气息」的世界。

  喔,对了,所谓微生物,或许也是活在产生出气息的世界里的居民呢。

  〇月〇日

  佳子大姐来了。

  她带着黑眼圈,一副心事重重的苦恼样。「最近,我看见久美很自然地叫沼泽人『阿姨』。之前遇到这种情形,都因为忙于生活而无心留意,但这次,我觉得非处理不可了。久美还小的时候,我加班晚归回到家时,发现沼泽人甚至会做点心给她吃。不,我也没亲眼见过沼泽人站在厨房里的样子,只是桌上留着点心碎屑,隐约看见沼泽人坐在房间角落仿佛即将消失;久美在一旁写作业、看书……这种光景还挺常见的。」我问她,关于糠床,对久美透露了多少?她说几乎都没提。「我不希望久美与糠床牵扯上任何关系而走完这一生,希望糠床在我们这一代能处理好。」如果做得到,我非常赞成就是了……

  真不敢相信,那个小小的久美已经是女大学生了。虽然大姐说她只字未提,但陆续发生的各种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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