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佳小姐的房间,使用大量异国风布料,洋溢跟咖哩颇为契合的氛围。咖哩饭也很美味,是有浓郁柠檬香茅风味的泰国绿咖哩。是勾起风野先生的回忆了吗?他聊起在泰国鉴定分离酵母的往事,话匣子一时间停不下来。例如,泰国的发酵食品工厂没做好微生物管理,却从污染菌中飘出难以言喻的香气……等等。这些话题,好歹跟我的专攻相关,然而优佳小姐会有多少兴趣?我内心暗暗有点同情她。不过,优佳小姐似乎习以为常了,没任何特别反应。
其实吃饭时,我一直很犹豫该不该在优佳小姐面前提起糠床的事。本来今天拜访风野先生的原初动机,也是想请教他辣椒粉的事。那么,就见机行事一点一点透露,至少得传达重点吧。于是我开口了:
「风野先生,之前跟您聊过的糠床,我把辣椒粉洒进去,结果奇妙的发酵作用停止了。」
「喔,那件事啊。」
风野先生突然换上慎重其事的口气。也就是说,他又变得寡言了。
「只是试试而已,怎么会这样,我还是搞不清楚。」
「唔——」
风野先生沉思半晌,不经意指了指优佳小姐,对我抛出「能说吗?」的眼神。我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缓缓点头。于是,风野先生开始聊起我家的糠床。他叙述得太夸张时,我就从旁修正。优佳小姐是怎么想的呢——自己正在跟一群有严重妄想症的人谈话?还是:让这些危险人士进房间好吗?——从她的表情不得而知。风野先生说完,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懂她的心情。然后她说:
「我再确认一次,久美小姐所知的,关于这个糠床不可思议之处,简单明了来说就是光彦登场,而在现实中目击这一点的人,只有那位胡立欧先生。」
我点头。优佳小姐继续说:
「这位胡立欧先生,小时候跟久美住在同一栋公寓。也就是说,他童年时期生活的地方离糠床相当近。而风野先生没亲眼看过光彦。」
「嗯,可以这么说。」
风野先生表示同意。
「啊,不过,胡立欧的爸妈好像认得光彦喔。」
「这样啊。」
优佳小姐陷入沉思。
「我的确也考虑过这也有可能是妄想,但……」
我谦虚地说了。实际上以客观角度而言,这个解释并不突兀。风野先生徐徐开口:
「产生妄想的过程,或许的确类似异常发酵。就像一颗颗噗嘟噗嘟冒出的气泡。最后形成令人意想不到的影像……谈到人类的精神活动,我们已知跟某些化学物质有关,但或许两者之间有更密切的关联。比如说,费洛蒙就是著名的例子;费洛蒙当中又分许多种,具有不同作用,所以,说不定还有些种类能强力支配人类意识底层,却未被人类发现。」
「没错,也许是某种物质造成集体歇斯底里性的妄想状态,也不无可能啊。」
优佳小姐说道;但我能察觉,她内心如此猜测的程度,其实远比这句话还强烈。老实说,连我也暗暗觉得这可能性很高。但是,身为当事人,又是一个活着的主体,我光是接受眼前的现实就已经费尽全力,对于临到我身上的状况,只能诚实以对。不过,要是立场颠倒,我也会跟优佳小姐有相同反应吧。
「某种物质……比方说,寄生在人类某种精神活动中的菌类……要是真的存在,也不奇怪哪……」
风野先生专心思考,接着像得到某个结论似地抬起头:
「但是啊,我们不要再用所谓『常识』啦、『一般』啦这类的字眼了。」
「我没说呀。」
「就算没说,但你刚才分析的态度非常男性。只要几个人众在一起,就非得有人扮演这个角色不可。我的个性是如此,所以优佳小姐也在谈话时下意识出现『理论上』、『现实上』之类的发言,这也不无可能喔。」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绝对不是从高人一等的角度看待久美小姐的事,只是觉得或许有可能,希望大家朝这个方向思考而已。就连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小猫事件,我也怀疑可能是一种集体歇斯底里哪。」
优佳小姐神情认真得有些吓人,她边思考,边慢慢说出每一句话。风野先生点点头:
「我懂。不过,站在本身也被卷入这件事的立场,我认为自己也必须寻找答案。所以……思,先说辣椒粉吧。刚才突然想到跟癌症形成有很大关联的癌症遗传因子。遗传因子不正常,会加速细胞异常分裂,使息肉变大。酵母也拥有相同序列的遗传因子,想必这件事跟细胞繁殖息息相关。如果破坏这些遗传因子,酵母就无法繁殖了。」
「而您的意思是:加入辣椒粉产生与上述类似的效果了,是这样吗?当然,糠床的微生物群不只酵母菌,各色各样的微生物都与此有关……」
「我们拿酵母为一例,来想想看吧。人类跟酵母,两者之间有许多具互换性的遗传因子。可能因为同样都是真核生物吧。例如,酵母的『癌症遗传因子』若是坏死,这时把人类的『癌症遗传因子』置换进去,又会开始正常繁殖。有趣的是,最近研究发现,细胞性黏菌,不像惠子他们这种多核构造黏菌,而是几乎以单细胞原虫状态繁殖——但水分过多时,会开始进行有性生殖。这时,控制这有性生殖的有力遗传因子之一,序列似乎也近似癌症遗传因子呢。」
「竟然扯到遗传因子了啊。」
「不址到遗传因子,人类的攻击力啦、支配欲啦,通通都谈不下去喽,真是的。」
风野先生表情认真(虽无法确知她的表情,但八九不离十)地说。
待我回神,窗外天色已晚。于是我们慌忙(赶在惠子制造子实体之前)提着水桶出门。天色昏暗,本以为风野先生不需要围巾了,然而都市夜晚意外明亮,他重新密密实实包起围巾,却比不围时散发出更显眼的可疑气息。此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