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桑德拉斜着嘴角,似乎很开心地说道。
「为什么?」
「……你忘了?」
这样问我也毫无头绪……卡桑德拉也是这几天才出现的。
「没人把我的警告聼进去。亏我特地告诉你们。总要有人出面说话、扮黑脸惹大家讨厌呐。」
「难道你知道我的过去?爸妈还活着的时候……」
卡桑德拉的「双眼」,开始激烈地上下移动。
「瞧你忘得这么厉害,这下可不是『健忘』两个字可以敷衍过去的噢。」
卡桑德拉口气严厉。
「错就错在,你为什么不结婚?」
管得也太多了吧?我没回答。卡桑德拉继续说:
「虽然想但结不了吗?我看你根本不想吧。之所以不想,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你极端厌恶结婚。你几乎不记得自己爸妈的事吧。」
我还是没答话。然而这次的理由跟刚才不同。
得意忘形的卡桑德拉又说:
「你不愿意回想吧。」
我想,她是想说我「压抑」吧,可惜这个词汇绝对不在卡桑德拉的字典里——压抑,这就是压抑吗?爸爸温柔又可靠。妈妈也很温柔,人又漂亮……但是,与他们经年累月相处的回忆,却如潮水般流逝而去。偶尔想起,总怀疑自己是否得了早发性痴呆症,抑或是轻微失忆,忍不住没来由地害怕起来。
如果我对「家庭」抱持的见解如此负面,全源于亲生父母的婚姻生活,那么他们所建立的家,亦即我曾归属的家,是多令人不快的过去啊。爸妈在我心中的理想印象,全是自己长年以来刻意改写的记忆吗?事实上,我一直暗自怀疑。少数能想起的片断画面,都令我怀念和眷恋。放学回家时,对我微笑、拿出点心的母亲,有时是甜甜圈,有时是蒸面包。稍晚回家的父亲,在附近空地教我骑脚踏车。夕阳下,逆光让我看不清父亲的脸,但这些回忆似乎都像往昔看过的家庭剧其中一幕,刻版老套的笑脸、动作和笑声。
……等等。没错,爸妈都是上班族才对。放学回家时,妈妈不可能微笑着拿点心给我;爸爸上班的学校,也不可能这么早下班。
只觉一股冲击袭来,几乎让视线急速变暗,感到心脏正在加速跳动。
这么说来,那些人到底是谁?不是爸妈吗?还是……
我的「家」,我曾深信的确拥有的「家」,其实老早便消失在往日记忆中了吗?取而代之的替代品,是勉强让我的精神维持正常、发挥作用的备份记忆吗……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浓烈恶臭熏醒。或者说,睁开眼那瞬间,才发觉这股强烈臭气。
我回神一惊,急忙直直奔向糠床。臭气来源果然是它。前几天开始,就觉得发酵似乎过了头。总之先把手伸进去,使劲翻搅。蛋出现以后,一直无法顺利翻搅,就这样敷衍了事、随便翻搅了一阵子,会是这个原因吗?
这时,风野先生的话在我脑中回响:
「……这个平衡状态,靠每天翻搅而奇迹似地保存下来,一时疏忽,马上就会造成腐败菌系殖,破坏整缸米糠。一旦起头,就得永不懈怠地照顾下去……」
凭什么从早上醒来的瞬间开始,就得被糠床支配一整天?只要在我有生之年,都要负担照顾它的责任吗?我不禁要晕眩倒地,我死了怎么办?轮到加世子阿姨的长女吗?逃脱不掉吗?难道我这一生就是为了奉献给糠床而活的吗……
止不住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这是诅咒,是咒语。代代女人们遵守传统规矩,每天每天重复翻搅糠床,从不间断。毋庸置疑地,在日常生活中付出无尽的精力累积起来,就是这个糠床。接着,连后代子子孙孙也受到咒语束缚,永远无法逃脱。
此时我蹲下身子,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怯懦,抽泣起来。发现「双眼」静止在前方地板上数公分处,热切的目光正兴致高昂地从下方窥视我。所谓近在眼前,就是指这样的距离吧。我忍不住站起来大声斥喝:
「别吓人了啦!」
我怒吼,声调却微妙地颤抖嘶哑,真令人不快。它窥视我,是为了确定我是否真的在哭,又或者如果哭了是怎样的表情吧。「双眼」被我的气势压倒,轻飘飘地飞到半空避风头去了。
我彻底反复翻搅糠床,好让氧气进去。酵母菌、乳酸菌和腐败菌失去平衡了。但是,光这样就能产生这么强烈的恶臭吗?我稍微冷静下来,陷入思索。说不定,这是糠床本身发出的某种异常讯号。
当天,一到公司午休时间,我立刻连络加世子阿姨。本来就想找她谈木原小姐的事,我非打电话连络她不可。
首先,我尽可能保持冷静,询问她为何没告诉我爸妈过世时的细节。如我所料,阿姨哑口无言;沉默,说明了她对这个难解问题的重重心结。阿姨迟迟不开口,我只好说:
「或许你们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受打击,所以当时才出此下策。但我已经长得够大够成熟了。再说,身为照顾糠床的人,我想明白所有非知道不可的事。」
「……详情我也不清楚,是真的。」
阿姨低声回答,似乎很疲累。
「我们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从没去过祖父母出生的岛上。糠床是他们俩离开岛上时带出来的,这点不会错。对我们来说,它是非常神圣、重要的东西,而且……该怎么说呢……」
「而且是不吉利的东西?」
「……对,你要这么说也对,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呐……感觉上它等于我们整个家族。至于原因,没人告诉我,我也不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