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发出大感意外似的声音。
「你终于想啦?」
「想什么?」
「想有小孩、想有家庭、想结婚。」
「顺序跟一般人相反了吧?」
「一般人的顺序,在你身上不适用。我倒觉得这顺序没错。」
被学生时代的友人这么一说,我有点不安。
「怎么说?」
「就我所知,你虽然交过男朋友,但不曾疯狂迷恋谁三父往时间也不长,更别说想结婚了。大学时,看你对自然科学熟悉得很,最后却踏入化学领域。但又不是一板一眼的理科人,因为你竟然带了个糠床。喜欢煮菜、乐于照顾人,说居家很居家,但绝对不算爱交际。」
的确。与其用无意义的交际来消磨时间,读本微生物或天文学的书,实在有趣太多了。
「所以呢,比起跟男人交往,更想尝试养育小孩,这样比较像你吧!」
「原来如此。」
结果,找雪江聊也没任何结论(算了,一开始就料到了),只好不动那颗蛋,继续使用糠床。就在蛋出现第十天左右的某个早晨,正想如往常翻搅糠床时,我吓了一大跳。蛋变多了。而且一次多了两个。我感到一阵颤栗,立刻跑向电话打给阿姨。刚说完蛋的事,她就回答:
「蛋出现了?真是了不起。我听说这种事大概六十年才出现一次。你果然有资质呢。」
「六十年一次?别用这种像竹子开花的比喻。」
「真的唷,而且有三个对吧,算起来不就是一百八十年了?」
「那不重要,问题是我该怎么做?把它拿出来,腌床又会呻吟。」
「啊……」
阿姨为之语塞。我明白她回想起相同的经验,宛如切身。不久,阿姨略显焦躁地说:
「那,就只能放着不管了嘛。我也没聼说之后要怎么处理呀。总之我家现在很忙,最大的孙子明年就要参加小学入学考试了。就麻烦你多费心喽。」
说完就挂上电话。我当下闪出无济于事的想法:为何去世的不是她,而是时子阿姨?不不不,就是这种人才能长寿呀。一如往常,我将这股瞬间涌上心头的怒意用熟悉的顺序转变为断念,然后思考蛋的去留。
……用宅配寄给胡立欧如何?
胡立欧——不离男(注4)住在我老家公寓,是同一层楼的邻居。从幼稚园时起,到小学、中学,我们都同班。然后,我进入当地女子高中,再直升女子大学,胡立欧则进了某私立大学,而众所皆知这间学校跟我念的女子大学间,有相当多学生成为情侣。「不离男」这个名字,据说因为是他父母在胡立欧(注5)演唱会上认识,因而取的。是极为直接的命名,除此之外便无任何联想空间。这名字在他幼稚园时并未特别带来困扰,上了小学却突然成为大家捉弄的对象。虽说是小学生,也开始对日语语感有所领会了吧!不过,就算因名字怪而被取笑,如果当事人够坚定,过一段时间,也会慢慢变得理所当然,不知不觉间会被广泛接受,但胡立欧并非如此。别人怪声怪调喊他时,他总显得局促不安。如此一来,事态当然越加严重。基于青梅竹马情谊,放学只剩我与他两人时,我曾多次给他忠告:其实装作没听到就好了。然而,胡立欧总是以哭笑不得的神情回答:我就是做不到嘛。替他跑到校园正中央捡回被丢的鞋子(他说鞋子不见了,不肯走路)的人、替他重新影印被揉得皱巴巴的作业讲义的人;在他发现前拿出书包里的死蛇的人,都是我。眼看爱欺负人的孩子要盯上他时,我就不着痕迹转换当下气氛,拼命挤出其他话题。人前人后,我的确为胡立欧付出了大半精力。如今连我自己都想:怎会费心到这个地步?但当时这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被这个角色左右,就像人无法选择出生的家庭一样,甚至没想过脱离它。对我来说,尽管已是日常生活,但别人或许无法对这种奉献行为见怪不怪吧!想当然,我也免不了得承担一半的讪笑,每当此时,我总会想:这是胡立欧妈妈拜托我的。「你们再欺负他,我就跟大人告状喔!」我总是这样低声放话,让那些人扫兴逃离现场。诀窍就是——当现场洋溢众人带着轻佻意味的兴奋情绪时,突然发出「我身负大人委托职责」的严正氛围——管他三七二十一,将当场气氛硬转到完全不同的次元就对了。不过,我这方面的日常生活,也就是众人对胡立欧的欺负,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停住了。一个会运动成绩又好的男生转学过来,上体育课时,他听到别人叫胡立欧的名字,突然眼神发亮大喊:「我跟胡立欧在庭院!」(注6)当时的导师立刻回答:「喔!」导师人有点轻浮,但整体而言还不坏。老师知道胡立欧被欺负,想必也曾思考怎么阻止大家吧。刚好下一堂是音乐课,他马上趁势拿了吉他唱流行歌。之后,「胡立欧」成了有外国味的酷名字。同学对他的欺负约在此时停止,毕竟当时年代淳朴,现在可未必了。这位帅气转学生,不久因交通事故去世。「死亡」出现在身边,这还是头一遭。老实说,我们不知该做何反应,都吓傻了。守灵那晚,胡立欧突然在席间放声大哭。这是胡立欧第一次成为众人表率,带头做出示范。「这样啊?原来这样做就好。」大家马上学起来跟着哭了,不过只维持到头七而已。反观胡立欧,却持续着泪涟涟的日子。的确,他是拯救胡立欧的英雄没错。但为了胡立欧,我也一直努力到现在呀,所以无法理解他对转学生的执著。即使对他人有所帮助,我也不认为对方非感谢我不可。但是——就算不奢求胡立欧道谢——他起码也该对我展现更明显的亲近之意吧。过去为了保护胡立欧所奉献的庞大精力,我并没特意说给谁听。但我希望胡立欧能回想起来,一点点也好。
胡立欧止不住的眼泪,不知在何时突然(如同他予人的印象)消失,之后,就像被转学生附身般,整个人变得积极向上,成绩也突飞猛进。胡立欧从此不需要我的庇护。然而我们之间,早已建立起某种信赖关系——至少在胡立欧心中,我从未表现一般小孩所有的残酷心理或恶意,且不论在身心上是否健全,跟胡立欧在一起,总能让我感到平静,我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按照一般成长阶段,到了思春期,开始意识到异性情感等等……这些稀松平常的发展,不曾在我们之间出现过半点蛛丝马迹。于是,孩提时代的交情一直维持下去,升上国中不久,我们的友好立刻在旁人口中传为暧昧关系,原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