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为了「胡立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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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想问:这种东西怎么会是传家宝吧?」

  近视的阿姨缓缓向我靠近,如是说道,我也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很早以前,我的祖父母形同私奔一般离开故乡岛上,唯一带出来的,就是这个糠床。听说战争时,一响起空袭警报,我母亲二话不说必定会先抱起这个糠床,再跑出去。」

  「只因曾经挺身捍卫,所以是传家宝呀……」

  「没错。」

  「但是话说回来,不过是一缸米糠酱,怎么会没余力处理呢?」

  「嘘!」

  阿姨突然神色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可不能再说什么『不过是』喔。」

  还是听不懂。我突然灵机一动:

  「啊!我曾经听说糠床必须每天照顾,阿姨是说这个吗?」

  「嗯,那也是原因之一。」

  「可是只剩阿姨一个人了,谁都不会怪你啦。觉得麻烦的话,就丢掉嘛。」

  「要是能丢就不必这么辛苦了。你试试看呀,只要懈怠一次疏于照顾,可不得了噢!」

  「会发臭吗?」

  「它会抱怨,吵死人了呐。所以这次一来小时的公寓,我就先急忙找到放糠床的地方,赶紧翻搅了一下呢。」

  糠床会开口抱怨?我再一次认真地盯着阿姨看,怀疑她是否精神出问题,她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你觉得奇怪对吧?」

  我又反射性地点了头。或许是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关系,阿姨很快看穿我的想法,也同样表示理解地点头:

  「这也难怪。不过是真的哦。我们家代代女人早晚侍奉照顾,完全惯坏它了。而且呀,大概是受多代女人们的手掌日日翻搅,让它沾染上人的念力了。」

  别开玩笑了,哪有这么可笑的事?万一就算真有此事,又为何要交给我?为什么非我负责承担不可?

  「我不喜欢米糠渍菜。」

  「谁问你喜不喜欢渍菜了?眼前问题应该是:这里有项义务必须有人担负,而原本正统继承者——长女的长女现在要承接下来,只是这个事实而已。」

  长女的长女?从前的家传制度,不是早该瓦解了吗?

  望向光洁的木头地板,本以为有个地方用了不一样的时髦材质,仔细端详下,意外发现那是片漆黑泥土,顿时令人背脊发凉。它一直都在那儿吗?不不不,还是当作没看到过吧,我急忙开口:

  「我无法接受这件事。糠床又臭又难看,要说是上个世纪的遗物,也该有个限度吧!况且又没任何报偿,为何非照料它不可?我单身,又没家人,就算天天做渍菜,也没人帮我吃呀。」

  「总有办法解决的。分给邻居也好,送公司同事也行。每天做便当塞满渍菜也不错呀。」

  我感到一阵晕眩。

  「时子阿姨是这样处理的吗?」

  「这个嘛,你妈去世的时候,你才刚上大学,是个不懂世事、令人怜惜的小女生,根本还是个少女。时子当时跟你现在年纪相仿。守灵那晚,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谈了很久。结果时子说,还不忍交给当年的你,就自己担下了。」

  「从那时开始就一直不问断地,每天早晚翻搅糠床吗?」

  「大概吧。实在没办法顾的时候我会来帮忙,但那糠床跟我个性不合,我手一伸进去,它就呻吟。」

  「呻吟?」

  「嗯,『呜咕』一声。」

  「不会吧?」

  「不能为这点小事惊讶哦。总之,听到这声音我就不行了,得回家睡个两、三天。」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但听到阿姨接下来的话,让整件事急转直下,我的抉择也大致底定了。

  「这房子让你住没关系喔!」

  除了这间公寓,时子阿姨留下的其他物品,一定都被精于打理的加世子阿姨换成现金。那笔钱绝大部分花在阿姨代垫的丧葬费,剩下的也用在其他开销了吧。

  因为阿姨去世,我才得到这间房子,若觉开心,也难免有些歉疚。但我当时租下的公寓,正好要进行改建,必须在该月之内迁出。所谓「及时雨」就是指这个,附带一个会呻吟的糠床,又何必计较呢!

  之后,简直就像被想尽早脱离糠床的阿姨强拉来似的,我立刻搬过来了。

  搬来后拆整行李的工作,也在阿姨催促下早早结束。她从流理台下方拿出糠床,让我跟它两两相对。拿起涂上茶色釉药的壶盖,里面还覆了一层布巾。她又掀起布巾,驼色黏土状物出现在眼前。我战战兢兢将手伸入,被那柔软触感吓了一跳。鼻子嗅到一股独特气味。虽然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此时我却不如预想的那样厌恶,反而在翻搅之中,透过皮肤传来某种怀念之情。总之,先把阿姨准备好的小黄瓜和茄子埋进去。

  「应该没问题吧!」

  从远处窥视状况的阿姨,松了一口气似地喃喃自语。

  「太好了。你很有资质呢。」

  翻搅糠床需要资质吗?

  「做任何事情都有资质这回事。清扫、洗衣服、煮饭都是。散步、慢跑、马拉松也有。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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