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锻造这把剑的人正是雪芙儿,心中一凛。
「那是吉尔达·雷交给我的剑。他希望我转交给在多姆奥伊的父亲。」
「雷阁下不可能让魔剑离身!是你……你,该不会把雷阁下……」
雪芙儿脸色一变,紧握的手陷入甲蛇剑柄中,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她举起剑指着奎里德,老摄政官慌忙喝阻。
「雪芙儿!你冷静下来,不许对同盟国的使者无礼!」
可是雪芙儿已经拿着剑刺向奎里德了。剑刀刺中了锁子甲,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
「雷阁下怎么了?快说!」
发出铁灰色光泽的剑只伤到了锁子甲,但奎里德浑身却窜过一阵颤栗,就好像他亲手碰到雪芙儿所散发的激烈怒火一样。他没想到雪芙儿竟是这么激烈顽强的女孩。此时雪芙儿的翡翠色双眼,就像珍珠贝壳一样闪耀金光。
「雪芙儿!」
魔法师大声喊她,让雪芙儿身子一震回过头。单膝跪在老人身旁的魔法师缓缓地朝她摇头,伸手轻轻阖上老人的双眼。
一股绝望笼罩了雪芙儿,她眼中的光彩消失,握紧魔剥的双手与手臂无力地垂下。
波浪状的长剑落在地上,掉进祭坛下的沟槽里,溅起流过沟槽的水发出哗啦声。
一瞬间整座神殿内弥漫着奇妙的宁静,仿佛国王、老摄政官、奎里德与魔法师都被雪芙儿的绝望所冲击。耳边传来水冒泡的声音,长剑落下的沟槽处,水已经沸腾,化做蒸气开始飘散。
「这是……?」
魔法师察觉异变后高声说道。国王与老摄政官已经被沟槽窜上来的水蒸气包围。奎里德想要知道水蒸气究竟为何物,却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疼痛从剑刚才碰到的地方开始,就像波浪一样脉动,然后扩散到手脚的指尖。他看向感到麻痹的双手,只见手背上开始浮现了灰色的斑纹。那是他在利亚纳看到不想再看,热病的征象。奎里德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与沾湿了脸颊的水蒸气混在一起。他用力喘气,喉咙也渴得要命。视线前方一片白茫茫,宛如在浓雾中迷路一般。
他看见水蒸气中缓缓摇曳着金色光芒,包围住僵硬如雕像的雪芙儿。那道光的动向,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鱼影子。
最后奎里德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5
雪芙儿抱着涅乌特司的魂源。
去多姆奥尔湖……回芙蕊神身边……
但那只像是最后的回音一样。涅乌特司并没有回应雪芙儿的波动。
世界被一片白霭包围,只有雪芙儿与涅乌特司的魂源被隔离。太过痛彻心扉的感受,让她无法聚焦在任何事情上。仿佛她的心为了守护她那痛苦挣扎的灵魂,将所有的事情都盖上了一层纱。
某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浓密的白雾流动着让雪芙儿与涅乌特司漂浮起来。她看见他们正流向一道金色光芒。
水声越来越大,最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瀑布。瀑布的水闪闪发光,仿佛覆盖在轻烟般的彩虹之下,那彩虹与她在「鲸岛」瀑布下所见的相似。可是当她被送到瀑布下的水潭,更靠近一点看时,发现瀑布并非往下冲,而是往上流的。
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惊讶,在瀑布下,涅乌特司的魂源顺势从雪芙儿的臂弯溜开,被巨大的水柱吸入。涅乌特司登上瀑布,消失在头顶上方的彩虹光芒里。
「涅乌特司!」
雪芙儿想去追,却被沉重的水幕推回来,从瀑布水潭中回到浅滩上。当她再也见不到涅乌特司的魂源时,彩虹朦胧的光也逐渐变淡。无论她如何用心去看、如何仔细聆听,都感觉不到涅乌特司的波动了。
「涅乌特司……」
她清楚体认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无法言喻的寂寞感排山倒海而来,雪芙儿趴在浅滩上放声大哭。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别回到多姆奥伊。她当时怎么不追上吉尔达·雷,回利亚纳就好呢?
如果不是雪芙儿,而是吉尔达·雷回国的话,就能万事顺利了。他肯定不会让奎里德接近国王陛下或摄政官吧。比起雪芙儿,国王比较信任奎里德,还打算跟他结盟。吉尔达·雷想要守护的多姆奥伊,雪芙儿却守不住。
没有人相信雪芙儿所说的话。就连吉尔达·雷在那个百疾的水窟中,也听不进雪芙儿的意见。雪芙儿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
话说回来,她有生以来所下的第一个决定,就是错误的了。她不该离开阿尔各村,不该拼了命地想要独当一面。那全都是白费心机。如果雪芙儿不离开村子的话,至少涅乌特司就还能平安无事……
「谁来……!吉尔达!阿修拉夫!幻觉也好,求你们出来!」
雪芙儿亟需一双拯救她的双手。只要能治愈她失去涅乌特司的伤口,只要这样就好。可是没有人出现,没有人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水环绕着雪芙儿,与她的悲伤共鸣形成涟漪。来回拍打的波浪,冲走她决堤的泪水,又嘈杂了起来。浅滩上,有着她在「漂浮森林」与「鲸岛」所感觉到的相同温暖波动——那温柔却有些寂寞,令人揪心的波动。
6
雪芙儿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股冰凉湿意贴近掌心,她才低头去看。
像把细长银色匕首般的龙鱼,正吸附着她被甲蛇之剑所伤的手掌。那样的触感将雪芙儿带回当年被龙鱼选择、成为接收王子魂源的孩童那天,让她浑身一颤。
小小的、小小的波动,对雪芙儿的灵魂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