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牢牢固定着,可是横倒在地的圆筒状笼子却因为雪芙儿在里面移动而随之滚动。雪芙儿让笼子靠近石柱,从栅栏间努力伸长手臂,取下垂挂在石柱上的提灯。提灯就像沸水壶一样滚烫,雪芙儿几乎要松手放掉它,却拼命地忍了下来。她将抱枕全都抓来堆在圆形底板前,用提灯点火。接着她将提灯里的灯油泼在底板上,等抱枕的火焰一逼近,底板也立刻燃烧起来。雪芙儿便缩在栅栏顶部等待。
火焰从抱枕蔓延开来,地上的绒毯也烧焦了。房里充满黑烟,刺激雪芙儿的眼睛与喉咙。雪芙儿撕下薄长袍的袖子用来遮住口鼻。她的眼泪与鼻水流个不停,在抱枕的灰烬上用力去踹底板。黑炭自烧焦的底板飞散开来,还伴随着木头裂开的声肯。火焰烧到她的凉鞋与脚踝,似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再踹上去,一下、又一下。最后底板破了,雪芙儿将身体塞进裂缝,钻了出去。她的衣衫着火,于是她拼命在地上打滚灭火。整个帐棚里都是烟,火焰似乎就要从绒毯烧向顶棚了。雪芙儿想要拍打熄灭火焰,但她已经无法继续呼吸了,只好奔出帐棚之外,贪婪地获取新鲜空气。
大厅里点上了无数烛台,看起来就像白天一样明亮。可是所有人似乎都窝在挂了顶棚的墙壁旁睡着了。雪芙儿悄悄地沿着墙壁混到人群中,往大门靠近。女孩们都已经取下面纱,用完的餐具也随意放在地板上。雪芙儿轻手轻脚地借用了一名熟睡女官的面纱,罩在自己的脸上。明明这里有这么多人,却是这么安静,没有人注意到雪芙儿。尽管感到庆幸,雪芙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门口没有守卫,但似乎从外头上了门栓,雪芙儿既推不动也拉不开。担心外面有人看守,她也没办法发出巨大声响来破坏门板。
此时,沉睡的人们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让雪芙儿吓得浑身一僵。黑影用鼻子发出咕哝声,往神像的方向跑去。那是猴子银甲。
雪芙儿不晓得银甲也一起来了。陪它玩的侍童都喜欢它,雪芙儿以为它肯定是跟齐亚及莫娜追随达拉泰雅去了。雪芙儿仔细看了看银甲消失的方向,猜想那里是不是也有出入口。她戒慎恐惧地穿过大厅,还必须通过被帐幕隔开的护卫士兵眼前。士兵们已全都睡着,发出了如雷的鼾声,没有人察觉到雪芙儿。她绕到神像胸口的后方,发现另有一个布幕隔开的空间。她边找寻银甲,边靠近那道布幕,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让她不由得屏住气息。
「夫君,您已经不愿意原谅我了吗?」
是王妃的声音。
「我已经不再怕您了。我一直,一直都很仰慕您。」
「事到如今才来对朕大献殷勤,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就这么想要救那个奴隶?」
国王的声音极为冷淡。
「我只是希望夫君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恢复成对我既温柔又体贴,那时候的那堤克陛下……」
国王没有回答。雪芙儿听见王妃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您忘了吗?当我因为愚蠢而失去您的子嗣时……当时只有您,只有您明白我的悲痛。您非但没有责怪我,还一直握着我的手……」
「如果那时候你回托勒斯不就好了?你跟你的父王当时不都这么希望?」
听见国王苦涩地这么说完,王妃哀恸地大声反驳:「达拉泰雅是这么说的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总是听从达拉泰雅或父王所说的话。如果您选择守护这个国家,我也会陪您守着它。而如果您不顾及您自己的话,至少让我来照顾您……」
王妃啜泣着继续说道:「国民都憎恨那堤克陛下,这让我感到难受!他们全都误会您,还把里沃或奥拉的专横归咎于您。所有人都像从前的我一样愚昧,请让大家知道您真正的心情!请您……请您不要做不人道的祭祀,让大家知道您仁厚的胸怀……」
室内只剩下王妃的呜咽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经过良久的沉默,国王回话了。
「慈悲,打不了胜仗。」
那声音仿佛已经割舍一切般,冰冷而严峻。
雪芙儿忽然从眼角看见似乎有什么在动。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银甲正钻进神像手肘后方一个空洞中。那洞穴大概跟雪芙儿差不多高,里面有螺旋状的阶梯。看来这是一座内部中空的神像。
「银甲,过来!不可以上去……」
雪芙儿不认为爬上去就能离开这里。她想把银甲叫回来,但银甲却越爬越高。楼梯很暗,她只能摸索着追了过去。楼梯或墙壁摸起来的感觉都很像陶器。接着她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是银甲的身体,她松了一口气抱起银甲。
但当她要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下面似乎有人正要走上来。雪芙儿紧张不已,不得不往后退。银甲也感受到雪芙儿的恐惧而紧抓着她。来到楼梯最上方时突然一片明亮。她走向打开的出口,再前方则无处可去了。她在一个很像高台的地方,往下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大厅。头顶上就是神像的下颚与那只突出的圆锥形尖角。此处比神殿的墙壁还高,能将星空和逐渐亮起的地平线尽收眼底。
这里的高度让雪芙儿有些晕眩,吹拂的风也让她脚步不稳,她不由得蹲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却逐渐逼近,她慌忙躲到角落的阴影处。这处阳台似乎刚好在神像胸口上。因为一片黑暗,从下方也不太容易发现她。如此近距离下看着百眼的花纹,那一只又一只深凿出来的眼睛,令人十分不快。
当人影走出楼梯时,雪芙儿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为之冻结。
是那堤克王与那两名技师。
真正让雪芙儿颤抖的是他们的打扮。国王换上与技师相同的长袍,长袍上附着几乎遮盖住眼睛的帽子。国王的长袍与技师们的白长袍颜色不同,上面用金线与黑珍珠镶出眼睛般的花纹。帽子上装了一个差不多长的尖角,就好像从额头长出来似的。
雪芙儿看过相同样式的长袍。当她看到这座神像时掠过脑海的可怕回忆,现在清楚地浮现了。那是比魔法实务局还要可怕的东西。这些人对雪芙儿的「角」产生兴趣,更是令她毛骨悚然。
国王站在阳台前方,低头看着大厅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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