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干的。」
蛮族男子面对在黑暗中劈啪作响的营火,没劲地用嘴撕下一块肉。
因为银发少女看到他胸口的伤痕,不经意地说出:「好惊人喔。」
金等级冒险者压抑住的怒火,彷佛连营火燃烧声以外的声音都扼杀掉了。
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瞥了犬人魔法师一眼,龇牙咧嘴露出笑容。
「跟你不一样的狗。」
「感谢你没有做出歧视性言论。」
犬人老师反而愉悦地接受这句话。
可是,蛮人好像连「歧视」一词的意思都不懂,大口嚼肉。
矿人(Dwarf)少女一脸不屑,对蛮人的发言嗤之以鼻。
「输给狗,怎么还讲得一副自己打赢的样子。」
「那家伙虽然逃掉了,迟早会死。」
蛮人却不为所动。
「只要我到时还活着,就是我赢了。」
矿人少女无言以对。
若要强词夺理,她可以讲上一整天。不过,她似乎说不出话。
那么───用「被震慑住了」来形容,或许更加贴切。
看到斗嘴的伙伴沦落至此,森人(Elf)僧侣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话像蜥蜴人(Lizardman)会说的。」
「『打输了就给我一辈子在地上爬,当个丧家犬』,是不亲自踏上战场的傻子会说的。」
对森人讲出这种话,实在很尖锐。
这次换成森人瘪起嘴巴,银发少女不知所措,视线左右移动。
年轻战士一语不发,默默看着蛮人。
───好厉害。
仅此而已。
肌肉发达,俨然是一尊用巨岩雕刻而成的战士雕像。
再加上他拎着一把野性的大剑,让人觉得男子汉就该这样。
───跟我。
大相迳庭。
这男人不会在眼前失去重要的同伴。
他感觉到,自己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以自己的能力,无法与之抗衡。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听说过,北方有这样的战士。
肯定是事实。
「说得有道理。」
然而,犬人老师的附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也有可能是看到他在沉思,刻意开口的。
他的伙伴就是那种深思熟虑的人───蛮族战士也对他产生兴趣。
「唷,挺识相的嘛。我还以为学者全是脑袋有病的人。」
「怎么说?」
「他们总是一直在讲没有结论的事情吧?」
「喔,应该只是因为那是从漫长的旅途、漫长的故事中撷取出来的,才会给人这种感觉。」
犬人老师跟平常指导年轻战士和银发少女时一样,停顿了一秒。
「战士先生应该挥剑即可杀敌吧?」
「那还用说。」
「那么请问你在抵达能够一刀杀敌的境界前,挥了多少次剑,受过多久的训练?」
「数不清。」蛮族男子摇头。「也没去数过。」
「若有人看到你在练剑,说你不去斩杀敌人,而是在砍空气,脑袋出了问题,你会怎么做?」
「杀掉。」
他立刻回答。没有笑,没有踌躇,只是在陈述事实。
「所以说,是那个意思?」
「所以说,是那个意思。」
犬人魔法师点头肯定,拍了下被毛皮覆盖的手。
「学问即是一条习剑之路,目的是要砍中位于远大且遥远的虚空中的某物。」
「『某物』吗?」蛮人发出野狼般的低吼。「跟徒手抓天一样。」
「是的。」犬人魔法师笑了。「我们就是在谈论徒手抓天的话题。」
「搞不懂。」
语毕,蛮族男子咧嘴一笑,神似露出牙齿的鲨鱼。
「搞不懂,但我知道你们挑战的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强大对手。」
「很高兴你能理解。」
受过教育、会写字、语言相通,不等于能够沟通。
只想正视自己想看的东西,只想把自己的观念强加在他人身上的人,世上何其多。
因为遭到否定就大骂问题出在对方身上,未必是因为听进邪神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