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用心喔,还用小鱼干熬汤底呢。」
「昨晚就预先熬起来了。因为还有祖母用剩的米、味噌和小鱼干。」
「那,汤里放什么料呢?」
「啊!」
完全忘了这回事。祖母在世时,总是把所有东西都备齐。大家不禁担忧地看着蓉子。
「没办法了。今天早上摘的艾草还剩下一点,就放那个吧。切细一点撒在上面,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艾草味噌汤散发着原野的味道。配菜只有祖母腌的梅子。真是简朴至极的早餐。莉卡小姐的碗里也盛上相同的食物。
然而大家都安静而满足地享用着。
「虽然我没见过蓉子的奶奶,不过她可真了不起,过世了还这么照顾孙女。」
与希子抓起一颗梅子有感而发。
收拾碗盘后,大家会去做各自的工作。蓉子也到庭院去继承未完成的工作。用水冲洗浸过染媒剂的丝,再晾到拉得高高的绳子上。心里突然想到与希子刚刚说的话,反刍起来。
祖母这实体已经消失,祖母的房子却依然没忘记她的气息,她的个性似乎因实体消失反而更显浓厚。
祖母的根本精神至今仍「孕育」着房子里的某种东西。草木也是,沉睡在人偶中的「气」也是。从未知的该处,正要编织出蓄势待发的萌芽力量。
那温暖而积极的力量似乎还充塞着整间屋子,因此蓉子心中完全没有失去祖母的实感。
纪久的老家在一个以贵族流放地而闻名的岛上,位于一处面海的高台。她在那里住到小学毕业,国中、高中虽不住在岛上,但现在上了大学,逢暑假还是会回去。岛上没有机场,所以必须转搭电车到港口,再坐上半天的船。现在已经改成高速艇,因此比以前方便多了。
一直到小学,父亲最小的妹妹都与他们同住。她是祖父母上了年纪之后才出生的,名义上虽是姑姑,却觉得她像姐姐一般。
那岛上的纺织相当出名,家家户户都有台织布机。年轻的姑姑总是坐在织布机前,喀啦喀啦地织着布。不知为何,纪久特别喜欢姑姑那台机器的节奏,较不喜欢母亲和祖母的,不论她织的是什么。
纪久家古时候是岛上的大户人家,不知第几代家长为了增加岛民的现金收入,设立了纺织公司。如今纪久的父亲即为该公司代表。父亲和祖父都是年轻时即离开岛上出外念大学,再从外面带着妻子返乡。因此,母亲和祖母织就布疋(注18)消遣时所演奏出来的声音,和岛上土生土长的人所演奏的,之间总有些微妙差异,声音中带着奇怪的甘甜。
姑姑在旧历女儿节那天嫁到岛上另一头村子里的老房子。公司生产的都是捻线绸(注19)一类的布,连一般简式礼服(注20)都不适合做,但当时为了准备姑姑结婚的装束,还特别订购金丝银丝来纺。这事纪久至今都还记忆鲜明。
与希子出身S市。那是个古老的城下町(注21),离此电车车程两小时。她和纪久同一所大学,即将升三年级。目前正热衷研究中近东游牧民族所织、名为「奇勒姆」(注22)的毛毯图案。
她的论文基本架构是:一个民族的传统造型与图案,即为该民族世界观形之于外的表现,就像曼陀罗。与希子希望透过该地织布的节奏感,去体会他们的世界观。
在西亚,实际以游牧为生的人当中,至今还有人使用平置于地面上的简单水平织机,但大多数人都已落地生根,接受业者委托以织布机工作。他们所使用的织布机纵向特别长,故称为垂直织机,就像坐在画布前作画一般织布。
「我喜欢这种方式。奇勒姆的经线与纬线不一定以直角相交,纬线可以从任何方向自由来回延伸,就像作画一样哦。」
与希子认为,应该依照作者要织的东西,来决定织布机的构造,所以她想自己设计。这理论实在太伟大了。蓉子听得出神,同时敬畏有加地认为与希子搞不好是个天才,不疑有他。纪久却微笑地说:
「简单说来,就是你想试试自己能以原始到什么程度的机器织出布来,对吧?」
与希子回答: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接着又提出点子:这房子屋檐特别深,干脆好好利用,在屋檐下打桩固定水平机。纪久大吃一惊:
「喂,你大概是想效法游牧民族在帐篷外摆上那种机器吧?可那是因为他们那一带几乎不下雨才行得通呀!万一下雨怎么办?经线一旦拉好,途中是不能放开的哦。」
「哎呀,我会事先盖上塑胶布的啦。」
与希子的声音不像之前有力。
「这样依旧避免不了湿气呀。第一,流在地面上的雨水该怎么办?桩一打上去就没法移动了哦。」
「嗯……」
与希子仔细想想又说:
「那就放台垂直织机。」
「你打算放在哪儿呢?你房间已经放不下额外的机器了吧?」
与希子没出声,只是指了指和客厅相连的榻榻米房间。
「榻榻米会弄坏的啦!」
纪久丝毫不假以辞色。蓉子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
「榻榻米上面铺块塑胶板之类的怎么样?」
与希子脸上顿时一亮:
「既然管理人蓉子都这么说了。」
说着又窥伺纪久的脸色。纪久缓缓重复一遍与希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