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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子微倾着头微笑地问。
「……嗯,对,可能是累了。」
玛格丽特害羞地低下头。
她似乎瘦了一点。
「玛格丽特,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比方说,小时候经常吃的东西之类的……」
玛格丽特一副憔悴模样,蓉子看了忍不住如此问道。蓉子小时候只要一没精打采,母亲或祖母就会帮她磨一点水果泥,到现在她对这种东西都还有种特别的感情。玛格丽特依旧低着头微笑:
「这个嘛……」
说着抬起头来望着沿廊另一头,这时玻璃门都还没打开。
「蓉子的祖母一定很棒,我也曾经与祖母同住,但两人几乎从不交谈。她的房间是半地下室,而她就坐在房间窗户边,抬头望着路过的行人度过了她的一生。她并不是哑了,却只会回答『Yes』或『No』……连我饿着肚子放学回来,她也不会特别对我嘘寒问暖……虽然如此,她并不讨厌我,家人也没将她当成累赘……等到长大后,才知道她英语说得不好。记忆中她没做过菜……我们家的餐桌上总是一道主菜,其他就是吐司面包和速食汤品,甜点是水果,母亲从未特地做过甜点。有时候到朋友家吃午餐,会吃到花生酱加果冻的三明治。我们住的地方这种东西很常见。」
蓉子听得目瞪口呆。
「花生酱加果冻的三明治?日本很少看到这种东西吧。」
「没错。那种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营养的食物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们家。不过,那却……」
「很好吃?」
「没错。」
「花生酱加果冻的三明治……」
蓉子歪着头反复念着。
玛格丽特依然微笑着,同时将视线移回自己手边。
「那种甜味,就是温馨家庭的甜味,是一种什么都溺爱,简直要溺死人的甜蜜。我记得自己当时一脸尴尬,因为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吃。我好朋友的妈妈一定知道我喜欢吃那个,经常做给我们吃呢。她是个富富泰泰、笑容可掬的人。我想她一定也知道我家不和那一带邻居往来。有一次,我莫名其妙——多半是因为太吵或这类理由——在家突然被父亲打,嘴唇破了,血流个不停。母亲只是静静地递给我一个装着水的碗,给我接血用。外面下着雨,我直接冲了出去,却没地方可去,所以还是到那个朋友家去了。我从阳台偷看,结果看到她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孩子们亲近地围在他们脚边玩游戏,笑声从外面都听得到,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就像图画一般,我根本插不进去,只好呆站在外面淋雨。后来朋友的妈妈发现了,吓了一大跳,赶紧把门打开要我进屋去。不过,我……」
玛格丽特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松手,同时又说:
「是个笨蛋,所以竟对她说:不要,没关系。还说:没关系,大家都在家里等我。那个妈妈听了怀疑地看了我一会儿,说:『等一下。』就进屋去,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同时对我眨眨眼,我立刻就知道里面是那个三明治。我下意识说:『不要!』并拨开她的手冲回家了……」
玛格丽特用力「啪啪」地拍拍双手手掌后,又再度握紧。
「我为什么不说谢谢然后接受它呢?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不过当时应该是无法接受吧,即使到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
这时玛格丽特才发现蓉子早已静静地流下眼泪,她慌忙说:
「没那么惨啦,蓉子,真的没那么惨啦。对不起,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只是因为提到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才会……」
接着嘴里含含糊糊地推说有事要忙之类的,就离开客厅了。
那一天的玛格丽特的确不同于平常的她,这也是蓉子后来才想到的。其实伏笔总是随时一再出现,只是都得等到事过境迁才能了解。
※
纪久又做了那种梦,天没亮就醒了。
这次梦中,刚开始是被不知名植物的藤蔓包围,但后来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却变成无数的蛇。通常都是吓得连声大叫:「不要、不要!」才醒来的,今天却不一样。困在群蛇之中时,似乎有人突然一把拉住纪久的手,只要那人一前进,群蛇就让开一条路,从那人背后弥漫出一股清凉气氛,应该是住在水里的人吧。虽然这人给人的感觉和蛇那种恶心感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看蛇这么怕她,所以纪久心里闪过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说不定她是蛇女王之类的人呢!立刻转念又想:这样实在太失礼了,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毕竟救了自己。后来那人就不见了。啊,一直往前走了,回到水中世界了,要追上去吗?糟了!正想到这儿,就醒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告诉大家自己做了蛇的梦。
所以即使话题扯上蛇,她也沉默不说。
那天早晨,蓉子帮莉卡小姐换上晾过但很久没穿的蝴蝶花纹和服。
睡回笼觉而比平常晚起的纪久满脸惊愕地说:
「莉卡小姐今天穿的和服上的花纹,我从来没见过喔。」
「是啊,这件是莉卡小姐最早拥有的和服之一,虽然是蝴蝶图案,但我一直觉得不怎么可爱,总是不大想帮她穿。」
「蝴蝶?」
纪久忍不住大声反问。
「这是蛾呀!很清楚的是一只写实、如假包换的蛾呀!」
「啊,是喔?」
蓉子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