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世绘町绮谭 第二幕 药鸩堂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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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拜托你了,陆雄。你可是将来要继承第三代头领的男人。

  鸩眯起眼睛望着年幼的陆雄。然而,事实却一度背叛了鸩对陆雄的期望。

  那是陆雄刚升上国中时所发生的事情。陆雄说出不想当第三代继承者,说自己是人类,要一个人类当奴良组的头领太奇怪了。

  曾经天真无邪地在山林中奔跑的少年到了穿制服的年纪,对自己的出身背景开始感到迷惑与挣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成长。要他不抱持迷惘,未免过于残酷。

  但是,鸩也感到相当失望。

  鸩之一族世世代代都受奴良组照顾。长年守护短命的鸟妖怪,甚至给予干部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奴良组的初代大头领滑瓢。鸩对此感到十分感谢。如果他的孙子能成为第三代头领,自己也能从旁辅助这个从小就在一起的弟弟的话,纵使生命短暂,也不虚此生了。就在鸩满怀雄心壮志的时候,陆雄拒绝了继承头领的位子,引起一阵骚动。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心灰意冷的鸩之所以再度燃起希望,源自于鸩派内部发生的叛变。

  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加上对陆雄的失望,使鸩的身心一天比一天衰弱。当时鸩的心腹蛇太夫看准了这一点发动叛变,想将鸩派占为己有。

  前面提到鸩的宅邸曾被烧到全毁,就是蛇太夫干的好事。他放火烧房子,袭击虚弱不已的鸩。在危急之际,陆雄现身救了鸩一命。

  陆雄乘着胧车冲进燃烧的屋子里。看见突然出现的滑瓢之孙,蛇太夫兴起了顺便干掉陆雄藉以提升地位的念头,也对他伸出了魔爪,却被陆雄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成两半,跟他的野心一起化成灰烬。

  夜晚的陆雄、觉醒的陆雄。这是鸩第一次看到。

  压倒性的力量和存在感。陆雄展现了绝伦的「畏」。被这样的他给深深吸引住的鸩,打从心底想跟随这个男人。

  那天晚上,鸩和陆雄在新月下喝了交杯酒,正式结拜为兄弟。在此之前,两人只是儿时玩伴关系的延长,没有任何保证,但现在不同了。从今以后将秉持妖怪侠义的精神,成为真正的兄弟。

  然而,鸩并非从那一天开始就不再对陆雄感到迷惑,烦恼还是一样多。而现在——

  历经牛鬼组与四国一战后,状况起了变化。

  白天的陆雄和夜晚的陆雄开始拥有共同的记忆,「继承第三代头领」的人生转捩点即将到来——这份意识已不分昼夜地深植在陆雄心中。

  他一定行。那家伙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第三代当家——

  现在,鸩跟这样的陆雄已经不再到山上玩耍,倒是常在本部宅邱的廊下小酌一番,感觉非常愉快。

  一阵花香味传来。

  鸩在斜坡下的一洼池塘边停下脚步。池边开满了一大片蓝紫色花海。茎的前端分为两节,各自垂下两朵大大的青紫色花朵,宛如天秤在两端吊着两个扁竹篓般,故名为天秤花。其种子对嫩弱的妖怪具有滋养补身的功效,便摘了一些种子起来。

  沿着池塘往前走,看到几根树枝从水中伸出,上面黏着拳头般大小的块状泡泡,散发出浅浅的樱花嫩色。是红姬蛙的卵块。沾着卵块的树枝有好几根。红姬蛙的蛋也能入药,鸩摘下其中一根树枝收好。

  爬上斜坡,回到原本的路。走了一会儿后,斜坡忽然变得陡峭,鸩开始喘气起来。不过路线本来就是如此规划,辛苦也是预料中的事。拿出水筒喝了一些水后,鸩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往上爬。

  没多久来到一片巨树森林。这一带的树木茎干十分粗壮,树叶形成的巨大影子也很可观,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些讨厌阳光的植物。例如茎叶黑漆漆的墨壶就能在这里采到。储存水分的巨树根部孕育出树叶腐烂后形成的泥土。鸩翻开泥土附近的石头,又抓了一些小昆虫。

  蹲下来采药时,鸩的视线不经意停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上,不禁吃了一惊。往前走十来步后发现,一块像是红色布料的东西卷住了树木的根部。

  走近一瞧,这才看清楚那是人类出外游玩时用来铺在地上的东西。人类就坐在那上面吃便常,用完了就嫌麻烦不想带回去,便丢在这里。

  鸩咋了一下舌头,捡起那块布折起来。山里没地方可以丢垃圾,鸩决定带回去处理掉。虽然东西不重也不占空间,但还是有一种为什么要来山上捡垃圾的感觉。

  这几年来,把人类留在山上的垃圾带走的次数变得愈来愈频繁。跟以前比起来,这座山确实愈来愈脏了。山脚被宽敞的道路切成好几截,为喜欢登山的人类增加了登山的便利性。不止如此,当地的民家甚至会把不要的大型垃圾丢到山上。

  人类世界的边境逐渐侵蚀了妖怪世界。这就是现况。

  有一种说法叫「山中彼岸」。自古以来,人们认为深山也是祖灵寄宿的神之领域,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所谓不可思议的现象,指的就是栖息其中的妖怪。若大意踏入妖怪的领域,将会听到魔音四鸣,吹起阵阵魔风,接着被妖怪附身。深山就是如此危险的地方,古人早就十分明白这个事实。

  不张望。

  不接触。

  不闯入。

  然而,纵使定下了不可触犯的禁忌,偶尔还是有人类在不知不觉中打破禁忌。

  这样的偶尔和不知不觉就是最大的问题。毫无阻碍、不假思索地进出深山,还留下人类待过的痕迹。这样的环境再也不是魔境,妖怪的栖身之处变得愈来愈狭窄。

  接着,在同一座山中,鸩又看到了更令人感慨的景象。

  那是在离开巨树森林,开始下山的时候。

  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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