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看吧,高了点。另外呢,磨下面的太可惜了,磨上面的牙齿来调整吧。

  牙医「太太」站在后面不停踩着风箱,牙医拿起电钻伸进我的嘴里。听到一阵子恼人的噪音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放在上下牙齿之间说:

  ——请将上下牙齿合起来互相摩擦看看。

  我照做了,但不管做多久,就是听不到「可以了」的指示。平常倒是很习惯上下运动口腔周边的肌肉,像这样横向的动作则不然,因此肌肉很快产生奇妙的疲倦感。

  ——我想差不多可以了吧。

  我大胆表示意见后,牙医才说:

  ——说的也是,嗯……还得磨掉一点吧。

  语气显得有些不安。

  ——哦。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鳄鱼如波浪般的齿列。

  就这样重复几次之后,总算牙医和我的满意度达成一致。

  ——那个蛀得最严重的牙洞还在,还没补起来。应该先随便填起来吗?

  正当我想回应「随便填不好吧」时,却听到牙医「太太」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到时候还是需要治疗,不用太认真填。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治疗,拜托请「认真」把牙洞给填好。对方好像察觉了我的想法,说:

  ——请交给专家处理,就当作已经上了贼船吧。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的我,正想怒吼「谁是专家呀」,不料声音冒出来的瞬间却变成:

  ——怎么样呢,新牙长出来了吗?

  语气柔弱得奇怪,简直像在诉苦。

  ——牙齿这种东西是根植在齿槽骨中,不会突然从牙肉里长出来的。

  牙医边说明边检查我的口腔,然后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哦!乳牙已经掉了。

  我做出动作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其实也不过就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你难道没听你太太提起过乳牙的事吗?刚才不是检查过口腔吗?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的确看得到新牙萌发,你得好好保养才行。

  干么老是说些废话呢。

  ——那么就来鼓励新牙的萌发吧!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别人说要鼓励你,总不好一口拒绝吧。

  ——那就麻烦你了。

  听我说完后,牙医朝着我的口腔大吼:

  ——自己想长大的话,又何必对谁客气呢?快把那些别扭搞怪的习性给丢掉!

  莫非这就是让牙齿长大的咒语?就在我快要吓坏时……

  ——不如连犬齿顺便也磨一磨吧!

  说时迟那时快,直接就往我的牙龈施针注射。我还来不及质疑「有严重到需要麻醉吗」,注射周边的感觉已变得越来越模糊。突然间听到了杜鹃鸟的叫声。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叫声又变成青蛙草、青蛙花、卡利阿哈、卡利阿哈、贝拉……渐行渐弱终不得闻。

  感觉左斜后方有人。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

  ——啊……啊。

  听见像是绞出来的声音,有个女人的脸向着我靠过来。那是住处的房东——不对,是美代的脸。

  我想起来了。

  ——你还好吧?

  美代带着一脸担心的神情对我说话。我想开口,但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

  美代用放在旁边沾了水的棉花棒沾湿我的嘴唇四周。我好不容易才能出声问: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掉进了植物园一棵大树的巢穴里。因为那天你迟迟没有回家,我不敢睡,一直等着,结果等到天亮,心想你该不会也跟其他男人一样在外拈花惹草吧——虽然你从来都不曾那样过;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把事情闹大只会丢脸,因此决定不跟任何人说。后来接到黑木先生的连络,说是早晨巡逻的人发现你昏迷在巢穴之中。

  美代一口气说完整件事情。

  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睛,稍微动了一下手臂确认还能动,接着往上举,按在自己的眼皮上。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很长很长的叹息。

  美代是我的妻子,原本的名字是千代。流产后,由于千代这名字跟老家以前溺死的帮佣阿姐一样,感觉很不吉利,于是老家提议改名,便改成了美代。我心中其实很不服气,因为我始终认为千代就必须是千代。一旦改名为美代,会让我觉得好像变成了别人似的。事实上妻子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偏偏又是基于那种因素吧?我内心某部分总把妻子千代看成「已死」的人。

  如果那是真的,我实在太刻薄,一点都不成熟。

  然而曾经给我那种印象的女人变得如此多话,可见得这次的——意外——带来了多大的冲击。这一点也出乎我意料。

  ——我……

  美代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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