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高了点。另外呢,磨下面的太可惜了,磨上面的牙齿来调整吧。
牙医「太太」站在后面不停踩着风箱,牙医拿起电钻伸进我的嘴里。听到一阵子恼人的噪音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放在上下牙齿之间说:
——请将上下牙齿合起来互相摩擦看看。
我照做了,但不管做多久,就是听不到「可以了」的指示。平常倒是很习惯上下运动口腔周边的肌肉,像这样横向的动作则不然,因此肌肉很快产生奇妙的疲倦感。
——我想差不多可以了吧。
我大胆表示意见后,牙医才说:
——说的也是,嗯……还得磨掉一点吧。
语气显得有些不安。
——哦。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鳄鱼如波浪般的齿列。
就这样重复几次之后,总算牙医和我的满意度达成一致。
——那个蛀得最严重的牙洞还在,还没补起来。应该先随便填起来吗?
正当我想回应「随便填不好吧」时,却听到牙医「太太」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到时候还是需要治疗,不用太认真填。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的治疗,拜托请「认真」把牙洞给填好。对方好像察觉了我的想法,说:
——请交给专家处理,就当作已经上了贼船吧。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的我,正想怒吼「谁是专家呀」,不料声音冒出来的瞬间却变成:
——怎么样呢,新牙长出来了吗?
语气柔弱得奇怪,简直像在诉苦。
——牙齿这种东西是根植在齿槽骨中,不会突然从牙肉里长出来的。
牙医边说明边检查我的口腔,然后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哦!乳牙已经掉了。
我做出动作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其实也不过就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你难道没听你太太提起过乳牙的事吗?刚才不是检查过口腔吗?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的确看得到新牙萌发,你得好好保养才行。
干么老是说些废话呢。
——那么就来鼓励新牙的萌发吧!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别人说要鼓励你,总不好一口拒绝吧。
——那就麻烦你了。
听我说完后,牙医朝着我的口腔大吼:
——自己想长大的话,又何必对谁客气呢?快把那些别扭搞怪的习性给丢掉!
莫非这就是让牙齿长大的咒语?就在我快要吓坏时……
——不如连犬齿顺便也磨一磨吧!
说时迟那时快,直接就往我的牙龈施针注射。我还来不及质疑「有严重到需要麻醉吗」,注射周边的感觉已变得越来越模糊。突然间听到了杜鹃鸟的叫声。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叫声又变成青蛙草、青蛙花、卡利阿哈、卡利阿哈、贝拉……渐行渐弱终不得闻。
感觉左斜后方有人。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
——啊……啊。
听见像是绞出来的声音,有个女人的脸向着我靠过来。那是住处的房东——不对,是美代的脸。
我想起来了。
——你还好吧?
美代带着一脸担心的神情对我说话。我想开口,但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
美代用放在旁边沾了水的棉花棒沾湿我的嘴唇四周。我好不容易才能出声问: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掉进了植物园一棵大树的巢穴里。因为那天你迟迟没有回家,我不敢睡,一直等着,结果等到天亮,心想你该不会也跟其他男人一样在外拈花惹草吧——虽然你从来都不曾那样过;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把事情闹大只会丢脸,因此决定不跟任何人说。后来接到黑木先生的连络,说是早晨巡逻的人发现你昏迷在巢穴之中。
美代一口气说完整件事情。
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睛,稍微动了一下手臂确认还能动,接着往上举,按在自己的眼皮上。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出很长很长的叹息。
美代是我的妻子,原本的名字是千代。流产后,由于千代这名字跟老家以前溺死的帮佣阿姐一样,感觉很不吉利,于是老家提议改名,便改成了美代。我心中其实很不服气,因为我始终认为千代就必须是千代。一旦改名为美代,会让我觉得好像变成了别人似的。事实上妻子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偏偏又是基于那种因素吧?我内心某部分总把妻子千代看成「已死」的人。
如果那是真的,我实在太刻薄,一点都不成熟。
然而曾经给我那种印象的女人变得如此多话,可见得这次的——意外——带来了多大的冲击。这一点也出乎我意料。
——我……
美代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