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忽上忽下转来转去的,很容易就会搞不清楚哪里有什么样貌。你应该是被搞糊涂了,踏进此一样貌的植物园吧?
神社住持的语气显得无所谓,而且用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我。为了阻挡他的视线,我问:
——虽然我觉得莫名其妙,可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我很严肃地提出质问,看起来却像是理平头的小孩子嘟着嘴巴在抗议。
——那是因为我就住在这里呀。
这么说来,在这块政府拨下来的土地后面,也就是无人照管的茂密森林深处,的确是有几间小屋人家。或许这位神社住持就住在那里吧。如果是的话,买个东西都得走很远的路,还真是辛苦呀。神社住持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能把这块湿地变作河川加以利用,我来这里疏通水路。
神社住持盘起双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靠一个人的话,可会非常辛苦。
——当然,不过以后会连络业者……
——业者?
神社住持一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立刻改变话题说:
——我来帮你吧。
这真令人意外,我重新看着神社住持。虽然很难用瘦来形容,但也不是胖到没有节制,尽管给人油光满面的印象,但身体说不定具备瞬间爆发力,至少比起小孩身躯的我要有力气得多吧。
——那就麻烦你了。
——好的。首先得先确认水流的方向。
神社住持说完便带头往前走。
——这里原来到底是什么呢?
——「原来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神社住持头也不回地反问。
——因为我听过各种说法,有的说原来是大河的一部分,或是池塘,也有说是涌泉。
——原来如此。
神社住持煞有介事地捻着好像鲸鱼的胡须。因为从背影看不见,我只能用猜的。
——或许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干涸的河流吧。因此,你说要重新恢复水流,这计划也不是不可能达成。因为地形本来就是那个样子。问题是呢……
神社住持指着从湿地延伸过去的洼地那边说。那儿别说是水草了,早已被车前草、虎杖(注66)、艾草等繁殖力很强的杂草覆盖住。一想到要将它们全部拔除,心头就一阵寒。
默默拔草之际,脑海中自然浮现许多回忆。我要帮佣的千代帮我剪脚趾甲,那时千代刚来家里不久,还不是很习惯吧,因为剪得太深,痛得我抽噎啜泣。结果千代苦着脸、滴落大颗泪珠,在一旁不停安慰说「好可怜、好可怜」,甚至泪流不止到咳起嗽来,反倒把我吓得忘了哭泣。千代并没有要求我保密,但我决定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连母亲也不说,一如让她帮我掏耳屎时也有类似的感觉。
或许是变成小孩身体吧,居然想起早已遗忘藏放宝贝物品的秘密地点。门前糙叶树的板根下有个树洞,由于板根覆盖在岸边,除非体重轻的小孩,否则无人可以抵达。虽然我没什么东西需要藏起来不被父母朋友们看到,但能有个自己的藏匿之处却也感到莫名喜悦。知道该地点的除了我就只有千代。大概是因为幼小心灵很想回报千代对自己无怨无悔的奉献吧,但要拿出相对价值的回报,除了慎重其事地告诉她自己的重要秘密外,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了。
我一边专心除草——其实回想起如此多的陈年旧事,应该不能说是专心吧——突然间想到一件事,便停下手朝同样在斜前方除草的神社住持问:
——如果要造水路,不是应该用锄头或其他工具从根部铲除杂草比较快吗?
神社住持也猛然停下手,稍微顿住后才说:
——你说的对。
同时站了起来。
——可是我们都已经进行到这里了。
听他这么说我也跟着起身,并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开辟出一条蜿蜒的路。
——今天就先做到这里吧,毕竟天色也开始暗了。
神社住持说完,直接踏上之前的来时路回去,我根本来不及道谢,只是茫然地望着周遭,心想:明明刚刚才天亮,怎么一天不知不觉就过了,看来除草的作业进行得很顺利。
微明的天光逐渐化为夜色,我重新穿上褪去的绵绒睡袍。尽管神社住持打包票说这里是f植物园,但实在跟我认知的大不相同,在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情况下,我决定先爬上小丘再说,结果明星餐厅竟然在上面。我连怀疑的力气都没有,而是遇到救星般推门而入。女服务生千代笑容满面地站在入口迎接。
——嗨,好久不见。
打完招呼后,一时之间想:「自己这副样子说出这种台词不会很怪吗?」感到有些慌乱。首先,千代能否认出这样的我?可是慢点,这么说来,为什么那位神社住持立刻就能认出我来?不对,他真的有认出我吗?我完全搞糊涂了。
——是呀,自从上次在植物园见过以来。
——是呀。
我和千代在植物园碰过面吗?
——当时还问了你有关青蛙草的事。
——嗯嗯。
我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那件事不是应该发生在梦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