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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温柔地问道。
「能不能……」
正要说出的瞬间,春海感到浑身一颤。他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颤抖,尽力以清明的“吐息”说道:
「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经过了长久的岁月,他终于说了出来。えん并没有惊讶,而且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好的。」
第二天,春海向えん告诉他的武家宅邸寄出一封信。
为了见关孝和。
二
很快就有了回信。
信上只写着日期和时刻,简单地就像是决斗书。
春海按照这个时间,来到位于牛込的一座小巧雅致的宅邸。
在年老家人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屋子。据说这里是教商人儿子算盘和算术的地方,里面整理得井井有条,角落里放着因反复书写而变得漆黑的纸束,还有砚台和笔。
端上来的茶味道非常淡。春海在那等着关孝和。
他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平静,但心脏仍然仿佛要破裂般,就像以前见保科正之那样,或许还更紧张。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见他,每次都因为各种抵抗情绪、自尊、恐惧而未能实现,没想到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局面。所以春海心情谈不上喜悦,甚至还有些悲壮。不管关孝和怎样骂他,他都决心虚心接受,然后跪下来求他教导自己。除此以外春海想不到其他事。
不久之后,关孝和来了。
纸门被拉开,一位男人现出身来。他比春海想象中的要矮很多,和春海差不多。发髻和眼眸都是漆黑而有光泽。紧绷的清瘦脸庞上充满了安静的活力,不过皱纹罕见地多。现在眉间的皱纹更是散发出可怕的怒意。
关孝和无言地坐在春海对面。
仿佛把刀笔直地插在塌塌米上般,随意而锋利度惊人的坐相。
简直是对战时的姿势。至今为止与春海下过棋的棋士不计其数,但春海还没有见过这种锋利。也许十五年后的道策才能与关孝和匹敌。
「……非常感谢您,允许我这次的突然造访……」
春海语无伦次地说着会面时的客套话。自从见到关孝和之后,他一直没能抬起头来,如果是在围棋对战中的话,这样就等于是输了。他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纸。
『渋川春海先生』。
是关孝和指名给春海出的题目。春海在题目中的矛盾处,圆面积旁边划上了线。这条线就等于是题目的答案,但春海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关孝和的认可。突然,关孝和抓住纸,把它撕成碎片撒在春海低垂的脑袋上。春海默默承受着这不礼貌的行为,正想道歉的时候,被爆发般的怒吼喝止。
「你这窃贼!厚颜无耻地偷了那么多数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春海把头低到地板上。
「我……我……」
「还回去!把偷到的东西立刻还回去!」
房间里的纸束砸到春海身上。砚台飞过来,落到塌塌米上跳起,撞到春海肩头。笔和笔盒击中春海的头部与身体。春海并不反抗,只是一味地跪在地上。
「到头来居然还失败了!你以为数理是什么!围棋武士的玩具吗!我们的研究成果难道只是用来献给权贵的吗!」
这是江户乃至全国的大多数算术家们对春海的看法。越是著名的算术家,对于他们“自己解明的数理”就越是执着。春海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把这些数理用在研究授时历和改历计划中。
不过,此时的春海心中怒意油然而生。不仅是春海,参加改历事业的安藤、岛田等人也应该与他一样。春海觉得,在市町道场轻轻松松教算术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说,那些人无法理解保科正之一生为实现从黩武到文治的努力,不懂政治的微妙之处。而且春海等人忍受着屈辱,绞尽脑汁试图说服根本不懂数理、算术和历书的幕府以及朝廷大臣,其中的艰辛那些人如何能明白。在得不到其他人的理解、忍受着繁重的作业量、背负着沉重责任的情况下推行改历事业,那些人如何能做到。
可是在这里,春海没有反驳一句。因为对方是关孝和。而且关孝和知晓一切仍然还要骂他。所以春海知道关孝和是有原因的。
「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天下所有算术家的遗憾!」
咆哮之后,关孝和停顿了一下。春海依然低着头,仿佛露出脖子等待斩杀般说道:
「……天下的怨恨不仅仅来自算术家……」
「当然了。这等大事,怎么可能只限于算术家。全国的儒士、阴阳师、经师、佛僧都嘲笑你,恨你,骂你。现在的你是日本最大的盗窃犯。」
【经师:书卷、挂轴、画帖、屏风之类的装订师。】
春海紧咬牙关,没有做声。虽然怒意再一次上涌,但春海还是等着关孝和的话。真正重要的还在后面。
「他们都说,这不过是围棋武士的游戏。改历事业失败的时候,我所认识的算术家们大声喝彩。那些眼中只有功名的混账东西们居然嫉妒你,真是让我生气。但最可恨的还是你,为什么失败了!」
「我……」
「为什么当时没有察觉到!」
春海狠狠咬住牙齿。并不是怒意的原因,而是因为排山倒海的歉疚。他跪在地上,身体发出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