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复兴”的光景打动春海心灵,同时播下种子。
春海并没有经历战争。
战国自不必说,就连前所未有的围城事件——岛原之乱,也在春海出生的前年终结。战前和战中,甚至连太平之世刚开始时伟大的试验错误的时代,春海都没赶上。春海只知道完善之后的幕府,还有幕府的统治。在春海出生之前,江户已经是日本史上最大城市,同时正在向当时世界最大城市迈进。
正因为这样,明历大火后江户的复兴才给年轻的春海造成巨大的冲击和某种感动。
春海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巨大的“变化”以明确的形状出现在世上,所以当时被震撼,心潮澎湃。
陷入恐惧般,情绪高昂,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想大声吼叫告诉天地,自己遇上了这次变化。
当然,都市火灾是巨大的灾难。搬运尸体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因为死者数量惊人,将军家纲下令制作和推广准确的江户地图,以便人民在灾难时找到正确的避难路径。对于灾难,春海当然不会觉得高兴。
然而春海强烈感受到,“某个新事物”即将到来。
其最大的理由就是天守阁的毁灭。
随着城堡和街道的重建渐渐完成,城里的老居民开始感叹江户曾今的身影正在消逝。「站在日本桥上看,富士山和天守阁相映成辉的光景正是人们对江户产生崇敬的核心,所以天守阁的再建应该最优先考虑。」
春海是没有直接听到过,不过那些人经常提出这种悲观的意见,引起争论。
不过天守阁始终没有重建。春海听说,幕府的机要人物一致认为,『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御城不需要天守阁这种只有瞭望塔功能的军事建筑。应该把那份财力投入到江户的再建和创造太平盛世上』。
也就是说,大火烧掉的不仅有江户人民和房屋,还有德川家开创霸权时代最后的遗留物,战国时代最后的象征。
另一方面,玉川的开凿计划于承应元年、振袖火事前四年开始。
从玉川沿岸的羽村到四谷,在平坦的关东平原上开凿水路。这是极为艰难的工程。不仅是四谷到江户城内,供水网还要延伸到山手和京桥。
而如此大工程只用了一年多就通水成功。曾今为供水不足的江户人感激涕零,武士和市民不问身份一起狂欢数日。
到了宽文元年的现在,水网已经扩展到赤坂和麻布,甚至三田。
如今在劫火的痕迹和纵横驱驰的水路之间,“江户八百八町”的原形正在渐渐显现。
另外于此同时,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世开始了凡尔赛宫的建设,清朝“史上第一明君”康熙帝正在修筑扩建紫禁城。
这些王朝的权威抵达顶峰的时候,德川家开府后延续到第四代,巨大的城塞都市江户也在火与水的洗礼中迎来新时代。
冬季清澈的高空关于天守阁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你想要不无聊的比试吗?”
似乎听到了老中酒井的声音。
身为“围棋四家”一员,春海不认为自己有那种任性般的自由。
但是对于继承安井家的自己,“厌倦”一天比一天强,心中急盼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比试,相信它就在这新时代的某个地方,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惆怅沮丧的春海,拖着格外沉重的脚步,抱着沉重的刀踏上归途。
在各种疲劳感的折磨下,春海回到官邸。此刻感觉官邸就在御门之前真是件幸运的事,而且还是拥有一个下乘所的内樱田门。
因为这种便利,会津藩邸的人心怀感激,更加努力。
门卫长时间站立也没有怨言,从不懈怠。走廊上如果有枯叶,勤杂就会把整个走廊打扫一遍,干净程度惊人,以至于藩邸给人以神宫的感觉,却又不局促。这是这个藩邸有意思的地方。疲劳也在藩邸的洁净中被洗去。清洁给人开放的感觉,而非闭塞。
像往常一样,春海绕路去庭院。角落里有春海设置的日晷。
日晷是历术的工具之一,中心是制造影子的三尺棒,周围一圈圈的小石子是用来测量影子长短的。看起来有点像供奉着奇怪的神灵。
实际上,历术在当时对于许多人来说是兴趣,人们不把它当作学问,而是向宗教领域挖掘。比如说太阳的吉兆。人们相信,太阳周围的光晕和白虹是神灵意志的显现,是地上将发生什么事情的预告。
春海也这么认为,但他更喜欢从算术兴趣的观点出发,推测天体运行。不过日晷的设立之所以得到许可,只是因为人们觉得可以用日晷来聆听神意。所以春海偶尔能看到完全不懂算术和历术的下级藩士朝着春海的日晷击掌拜礼。
明显是对神行的礼。会津藩的另一个特色,藩主保科公不拜佛教而信奉神道,所以藩士们也有祭祀神灵的风气。
春海来时,正巧有一名藩士站在日晷前。
不过那人并没有合掌。他手中拿着一叠纸,眼睛看着影子而不是柱子。也就意味着,在他眼中日晷不是信仰而是记录用的道具。
「安藤先生。」
春海呼道。体格健壮,年纪比春海大的藩士转过身来。
「渋川先生啊。」
他没有用安井来称呼,而且同时也垂下双手,行目礼。这是武士三礼之一,同辈之间用的简礼。对上司是手触膝盖的行之礼,面对比上司地位更高的人要平伏,用真之礼。而晋见主君的时候,就算主君让抬起头来,一遍两遍还是不能抬头,不敢轻易靠近,只能用畏惧之礼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