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声钟敲响之前,疲惫不堪的春海离开御城。
公务办完之后,春海和棋士同行们研讨览上览棋。期间道策一直瞪着他。
结束之后马上又有茶坊主来找春海。这次是井上正利。
可怕的是井上是出城的装束,带着太刀呢。仅此而已,就给春海造成从头到脚劈成两半的精神冲击。
井上详细盘问,老中酒井对春海说了什么,在想什么。春海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说酒井似乎将会有什么指示。因为这样不仅会失去酒井的信任,也会被井上盯上,一点好处都没有。
而且酒井根本也没说出过他的意图,全部只是春海的想象,无法回答。
所以春海只好说酒井频繁提到算术话题。
「在下认为,酒井大人也许对算术有兴趣。」
对井上和刀的恐惧渐渐麻痹,春海顺口如此说道。
「算盘啊。」
井上似乎有所领会。近来经常会有擅长算术的武士被提拔,而不是擅长剑术和马术的传统武士。他们负责下水道开发以及门和桥的建设,其中有些人也会被委派开发金矿银矿测量方法的极秘任务。
「堂堂武士,学什么算盘。」
井上嗤之以鼻。
「酒井小儿,想跟你学拨算盘珠子而不是围棋么。」
他似乎认为酒井想学算术,而不是向酒井意图提拔春海的方向去理解。这也是当然的,提拔一个棋士能做什么呢?春海也觉得不可思议。
「学算术的话,比在下高明的人多的是……」
「想必是要借算盘的话题,开拓人脉吧。他也只能找你了,如果找其他棋士,老资格的老中们面子往哪放。」
井上觉得他完全明白了。在他的想象中,从家光那一代开始任职的棋士已经为其他三名老中所用,人脉归他们了,年轻的酒井无法插手,为此苦恼呢。
「话说回来他还给你佩刀。酒井小儿心思倒是周到。」
据说酒井不喜欢亲自求不佩刀的人办事。所以先让春海佩刀,符合规矩之后再利用春海的政治人脉。这似乎与井上的信念不谋而合。
「这点老夫还是挺赞赏的,就是不知道他想结交哪一位。」
人脉并不怎样的春海也被顺带着嘲笑。
「该不会是保科公吧。」
井上故意这么说。与保科正之关系好的棋士是安井算知,算知的人脉已经被老中稻叶正则所用。虽然春海也沾上关系,但要通过算知,考虑稻叶的面子。可以说是酒井最不能碰的人脉。
「在下以为毫无可能……」
井上心情很好地挥挥手。
「可以下去了,你就努力讨酒井的欢心吧。」
春海被井上认定是酒井的人。虽然没想到井上如此讨厌酒井,春海却不生气。因为他看出,井上完全误解了。或许酒井是故意这么安排,给他佩刀来吸引井上的注意力。
可是酒井为什了要花费这么大精力来掩人耳目呢。而且不仅是井上,还有寺社奉行、诸位奏者番。引起井上的猜疑,井上再到处打听,于是乎酒井的真正目的就被误解所隐藏了。
越是这么想,春海越是没法明白酒井的目的。而春海更介意的是他自己不小心说出真实想法的事,万一给义兄添麻烦了该如何是好。怀着不安,春海来到中雀门的时候——
「算哲大人。」
道策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那盘棋还没下完啊,初手右边星下,算哲大人。」
思绪被打断。春海望着快步走来的道策,心中有些歉意。
「对不起,道策,我有要事在身,下次吧。」
春海敷衍一下便穿过门去。道策因为要回到他师傅身边去,没有追过来。
「算盘那种东西,请放弃吧。你是应该拿棋子的人,二代安井算哲。」
音声穿过春海,徒劳地指向作为安井算哲的他。
因为出城比较晚了,路上并不拥挤。前往内樱田门的途中,春海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江户城。
稍微迟疑一下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正无意识中寻找某样东西。
春海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那个”是在十一岁。
抬头望去,在透明的青空衬托之下,覆盖着白雪的天守阁如同耸立的大山。
神圣而威严。春海还记得当时被其震慑,心中满是敬畏的自己。
然而在他十八岁时,这些突然消失了。
存在感如此强烈的天守阁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它耸立的地方只剩下了青空。
明历三年的大火,也就是振袖火事,把它毁了。
那一年,包括天守阁在内江户的六成被烧成灰烬。仅仅半年多之后,因公务来到江户的春海,又被另一番景象所震撼。
大名邸、街道、寺院被烈火夷平,之后重建时,几乎所有的大名邸都不再争豪斗富,样式变得相当简略了。
新江户四处建立防火堤、预留空地,为了预防火势蔓延亲藩大名的宅邸也被移走。被火摧毁的城市正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