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孩子般缩在毛毯下。
不过,她不该再睡下去了。更何况还是再也不会醒来的长眠,我不准她这么做。
“加贺绚世,快起来。”
我静静地呼唤她,却彻底遭到忽略。我一点一点地提高音量,加贺却把毛毯盖过头,不断地抵抗。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要使出比较强硬的手段了。我可不是温柔的母亲,而是长相凶恶的秋庭多加良。
“给我差不多一点,起来!!”
随着震得木墙晃动的大吼,我扯掉加贺身上的毛毯。
“哇!”
她拼命揪住毛毯的一角,但我获得胜利。即使身高比她矮一点,我也有身为男性的骨气。
扯下毛毯后,我也一样想放声大叫。加贺今天才刚发芽的植物已经结出花苞了。那小小的花蕾呈现出仿佛在一片淡蓝中被滴上一点墨汁的不可思议色泽。
即使汉字不同,这迅速成长的速度,就像显示出这座名为“叶野(kanou)”的山里有着某种事物一样。
“就算这样,我只要让植物开花后摘下就好。”
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动摇。我如此自言自语,并立刻切换思绪,重新面对眼前的加贺。
“怎么样,清醒了吗?”
“……还没。”
听我一问,她再度伸手想拿被我掀掉的毛毯。我将毛毯揉成一团,扔到小屋角落。
“没这回事吧。”
“……秋庭,你为什么要妨碍我?我只是想继续睡觉。”
继续睡觉——或许是个小小的愿望。然而,愿望植物不会为了这点事发芽。反过来说,这表示那并不是加贺真正的最大心愿。
“那我反问你,你为什么要睡?”
加贺的视线像在寻找答案般游移不定,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你无法回答吗?可是,你不是无法再继续睡下去了吗?”
“没这回事。我可以睡下去!因为,即使醒着也不会碰到任何好事!桂也改变了,抛下我离开……那还是继续睡下去比较好!”
加贺终于开始说出真心话。但是,她的植物还没开花——即使花苞膨起,她还没发觉自己真正的心愿。
“既然如此,你应该没必要特地跑到深山里才对。如果你真的想继续睡下去,地点不论在哪里都可以吧。”
被我说中后,加贺咬住嘴唇垂下头来。不过,她已不再试图逃避了。
“加贺,人类的确需要睡眠,好让疲倦的身心休养。但是,人们是为了明天再度醒来而睡的!入睡后能做的事,只有做梦而已!!”
我在大喊的刹那间,想起那个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人。那个再也无法迎接“今天”或“明天”的人。
“可是,在梦中就能触及在现实里碰触不到的事物……”
“但梦的后续只存在于现实中!”
“可是!即使睁开眼睛,我总是和昨天的自己没有不同……”
“真的是这样吗?就算是肉眼看不出来的变化,我也认为没有人会和昨天一模一样。”
因为这样相信,因为认为这就是活着,我直视着加贺,一直看到她抬起头为止。
“可是,桂所画的我,始终停留在画里不会改变……就像棵笔直的树木。”
“……我画的你的确像棵笔直的树木,但是这个解释有点错误。应该说,我的技巧还有待磨练才对。”
回应加贺的人是伏见。他可能在前来此处的路上迷过路,一身女仆服脏兮兮的,头发也变得凌乱。然而,他的双眸却强而有力地直盯着加贺不放。
“没错……从前的我是为了想停住时间而画画。你最初称赞过的,也是那样的画。”
“桂…………”
“但现在不同!我认为不论是一人独处,或是和许多人在一起,都能像棵笔直的树木般站稳脚步的加贺绚世很美丽,才会画下那幅画。不过,树并非始终不变的。树木会在春天发芽、开花;在夏天长出绿叶;在冬天叶片转红。每天都会改变!我可没画过不会改变的加贺!!”
说到最后,伏见像呐喊般以沙哑的声音如此表示着。
于是,当伏见说出的真心话语全部消失在空气中时——
“真的吗?我……我也可以前进?可以改变?”
加贺的台词与其说在对我们讲话,更像在讲给自己听,伏见却朝她大大地点个头。
“加贺,我们入睡时无法选择自己要做什么梦,却能选择醒来时要看见的世界。睁开眼睛,你想看到什么?”
面对我的问题,加贺来回望着我和伏见的脸,缓缓闭上双眼。
我和伏见都相信她会再睁开眼睛,并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不久后,她胸口的花苞大幅膨胀、绽放开来。
“我会好好起床,睁开眼睛……即使和桂看到的不一样也没关系,一定有某些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东西。我想……亲眼确认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世界!!”
加贺如此大喊,同时清楚地睁开双眼,将世界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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