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头,刚好与一名正以困窘表情望着我的恶魔少女四目相交。已经变成人质的佐伯哥跟身为射影体的操绪不算进去,这里跟加贺篝在明莲寺交手过的洛高生就只有两人。
不过,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别开玩笑了!
社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看起来性能似乎好到夸张的那支手机屏幕上,果然写着两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夏目智春与嵩月奏,你们俩要带点火装置前往。这似乎也是加贺篝提出的条件之一。」
「啊……」嵩月轻轻叫了一声。
我则只能以快要瘫下去的姿势重重叹息。
〇
半夜四点的明莲寺山被冰冷的幽暗彻底包围。
这里是惨遭破坏的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无数的林木就像牢笼铁条般围绕在四周,中间则是如皮影戏般缺乏生命力的损毁僧房。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鸟类拍打翅膀的声响。黎明前黯淡的月光,把夏季夜晚的云层照出了不可思议的颜色。
「……嵩月,这样真的好吗?」
卧于嵩月在学生会办公室前的小广场停步。现在刚好是预定进行交易的时间。收纳扩充零件的银色手提箱就放在我脚边,我自己则望着身边的嵩月侧脸。
「这件事跟嵩月并没有关系,你也没必要勉强服从加贺篝的要求。还是趁现在先回去吧。」
在前往这里的途中,我不知道已经说过几遍类似的话。
身着洛高制服的恶魔少女,果然还是像前几次一样,以有点困窘的表情望着我。接着她才小声问:
「夏目同学……呢?」
「咦?」
在我的想象中,以为嵩月只会默默对我摇头。因此她的这种反应让我有些不解。
「……夏目同学,为什么不回去?」
「那是因为……」
是啊,为什么呢?我扪心自问。
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人,也不是点火装置的拥有者。本来并没有必要遵守加贺篝的要求,勉强前来赴约。
然而,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这场约我有非赴不可的理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逃避的打算。
与加贺篝的这场交易,我并不认为能平安无事地完成。
即使有学生会的其他人保护,这次的对手可非同小可。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我们的安全。但即便是这样,如果要问谁必须冒这次交易的风险,我还是觉得非自己莫属。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哀音的缘故吧。
拜托——哀音对我恳求着。
拜托,请救玲士郎——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朱浬学姐即将坠落庭院之前,哀音在鸣樱邸曾短暂现身过,并如此对我们诉说。
本来无法离开操演者过远的哀音,使尽了浑身之力,才在射程范围外的鸣樱邸出现,并向我们寻求支持。附近明明还有六夏与冬琉会长在,她也不可能没察觉,但哀音还是选上了我跟操绪。
「我啊,大概是想遵守诺言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要说服我自己。
哀音挑中了我跟操绪。她相信我们才是能拯救佐伯哥与她的存在。
因此我没办法回头。
如果现在临阵脱逃,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抬头挺胸地出现在哀音跟佐伯哥面前。即使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她所想的那么值得信赖,至少也必须有所作为吧。
这种复杂又自以为是的心情,对口才不太好的我来说应该很难传达给嵩月吧。然而……
「我也是……一样。」
嵩月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仰头看着我,眯着眼睛露出微笑。
她的这种表情真美。不同于平常那种难以亲近的美貌,而是一种更让我怀念的感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跟她距离这么近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想。我突然可以理解嵩月那种顽固地想保护我的心态了。
虽然不知该如何化为言语,却是一种极为单纯、珍贵的心情。就如同我想拯救哀音般,嵩月也以她自己的理由决定守护我。这并不是故意牺牲自己,只是想完成心愿罢了。就算嵩月心中怀抱的理由,到现在还没跟我表白也是一样。
这里是明莲寺高中学生会办公室遗址。
我回忆起之前害嵩月在这里痛哭的那一幕。
如果哀音问我『为什么要来救我呢?』我大概也会哑口无言吧。
假使哀音又说,她并不希望我这么做,或许我也会哭出来。当夜嵩月的感受我终于可以稍稍理解了。
然而,现在才对她说「抱歉」,又好像表现得太笨拙了。我感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
于是就像嵩月往常那样,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僵住了。嵩月发现此刻的我竟然跟她一样拙于言辞,只能很困惑地低声「唔——」了好几次。
在一旁听我们交谈的操绪无奈地皱着眉。『这是什么对话呀』她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怪透了,什么都不说谁会懂呀?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