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跟惊讶比起来,她受到的无情指摘更加让人心痛。
「就算你是个观光客,而且还是个女的,挂着一台高档的相机对我们猛瞧,一定会招来反感的。虽然我也可以袖手旁观啦,但这也算是给你上一课……」
「相机……」
玛利亚想起了什么,而吐露这个字眼。她低头凝视自己的相机,眼眶跟着泛出灼热的液体。那名女子见状,顿时慌了起来。
「咦?你你……你是怎么啦?」
玛利亚回想起,自己会接触相机的理由——
(因为我认识了迦南,我希望自己能好好看着妣。)
她在中东认识迦南后,开始厌恶自己的肤浅。迦南如同镜子,照出一片空虚的自己。每次见面时,她总是畏畏缩缩,不敢正眼看迦南。因此,她产生想要正眼看着迦南的念头,开始用照相机拍下自己觉得很棒的事物,藉以勉励自我,期待有朝一日再见到迦南时,自己能够挺起胸膛、好好站在她的面前。
(我想仔细看清楚,我不了解、不愿面对的事情。)
(但我还是在事实面前别开了视线。)
「好苍白。」
当时迦南是那样说的。玛利亚也很清楚她拥有联觉,能「看」见人类的感情,更知道苍白的颜色代表警戒、拒绝。想必那一瞬间她全都「看」见了吧——看见玛利亚心中的恐惧、拒绝、与欺瞒。
(这些全部都伤害了迦南。)
玛利亚把嘴唇咬到发痛。她发现自己总是只考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迦南的心情;她自称是迦南的朋友,却无法接受迦南为自己这个朋友所做的事;她希望迦南是个「普通女生」,就单方面地认为她是个「普通女生」,结果当迦南稍微显露另一个世界的样貌时,她马上心生恐惧。
(我伤害了她。)
下水道中,迦南转身离去的背影好渺小。
玛利亚的眼眶开始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水。
「那、那个,你还好吧?有哪里痛吗?还是说你的心在痛?该不会是我的问题吧?以前妈妈的确说过,言语暴力有时会比肉体暴力还严重……」
「为什么——」
「咦?」
「为什么不管经过多久,我都还是这么肤浅呢……」
她哭了出来,一旁的女子也更加慌乱。
3
这名女子叫做「孙云美」。
天亮之后,玛利亚才知道对方的名字是什么,她不禁面红耳赤。自己前一晚当着陌生女子的面哭得唏哩哗啦,还受到那名陌生女子照顾,到她家过了一夜。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完全没睡觉,她喝了一、两口对方端来的茶,之后的事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叫我『云云』就好,认识的人都是这么称呼的。」
云云露出健康亮白的牙齿笑道。她正在做早餐,瓦斯炉上的锅子不停发出咕嘟声,里面有葱、山菜、以及一条玛利亚从没见过、眼珠大得诡异的鱼。
那条鱼是云云刚用鱼叉捕上来的。玛利亚在窗边看着她捕鱼,技术精湛到忍不住要为她拍手叫好。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玛利亚环视室内四周后问道。不,不是「室内」,应该说「船上」才对。这里是停泊在河边的老旧船舱,里面只摆放最基本的家具物品。船顶上虽然覆有白铁板,但是看起来相当不可靠,可能一阵强风就会被吹走了。
「没错。嗯,好吃!」
云云试过味道后,把汤盛入有缺口的大碗。
「一个人?」
「对。好啦,快来吃快来吃喔!」
玛利亚接过大碗,看到里面盛了那条怪鱼的整颗头,眼珠彷佛还盯着她看。正当她感到毛骨悚然时,云云拿着汤杓指过来——
「现在你最缺乏的,就是DNA!」
「DNA?」
「你竟然会慢吞吞地走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定是脑筋有问题。而且DNA对眼睛也很好……」
「你是指DHA吗?」
玛利亚小心翼翼地打断,对方的动作瞬间凝结。眼看她脸上越来越没有血色,玛利亚赶紧啜一口汤。
「嗯……好喝!」
只有她本人知道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河岸还停了不少船,感觉是个船屋的聚落,也可能是从乡下来工作的人聚集的地方。
「所以,大家在这里几乎都是独自一人。如果每个人都互相关照一下,就不会太寂寞了。」
吃完饭后,云云端出茶来。她拿起旁边的瓶子,从剩没多少的胶囊中取出一颗放入口中。
「你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越是那样想,就越会变成那样。」
「这样啊……」
「就是这样。」
玛利亚双手托住下巴,心思不知已飘到何方。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都是些自言自语。」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