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男人是计画性地杀人,而女人则是突发性地杀人。就算再怎么突发的状态下,男人在杀人时总会有计画地进行,而就算再怎么经过反覆计画的结果下,女人在杀人时总会有突发的行为。这种既愚蠢幼稚又充满偏见的论调,过去无桐伊织一点也不相信,别说相信了,根本连这种理论的存在本身都不知道。
然而却────
为什么────
「咦,骗人────」
……棒球被形容为『没有故事大纲的戏剧』,这个说法伊织多少也曾听过。后续的发展完全无法预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晓得会怎样迂回曲折,是没有剧本的即兴表演。原来如此说得还真好呢,伊织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想────
没有大纲的戏剧。
这样玩很有趣吗?
「────真的假的?」
女高中生‧无桐伊织,有生以来头一次面临人生当中的危机。这个说法其实不太正确,如果要将状况更客观正确地描述,应该说被后方紧追而来的危机逼入了死角。回顾过去迄今为止,伊织十七年来的人生,总是不断在逃离眼前各种迫切的危机。譬如体育课的篮球练习,对其他人来讲,打篮球就是互相抢球然后以得分为目标的运动吧,然而对伊织来讲,不只篮球举凡所有球类运动,都是以避开球为目标的游戏。无论排球也好垒球也一样,或者丢球游戏也好滚球游戏也一样,只要能撑到最后一刻都不必碰球,对伊织而言就有胜利的价值。尽管究竟是跟什么相比的价值,是与什么对抗的胜利,她也搞不清楚。
一种被追逐的,印象。
不断逃离的,画面。
在色彩方面后者比较强烈,话虽如此一但被追上的话,结果都是殊途同归。终点总是突如其来,彷佛时钟的电池耗尽────又彷佛因遭受雷击而自动断电的保险丝般,突兀地,比突发状态更无计画地突兀,没有任何大纲概要或脉络可循。
「这该怎么说呢……好像人生终结的感觉……或者,人生就是这样出乎意料的东西?」
回想起来────从很久以前伊织就有这种感觉了。从孩提时代开始,既非预感也非经验谈,只是一种单纯的确信,隐约认定了『自己大概哪里都无法抵达吧』。小学时期,被要求以『将来的梦想』为题目写作文时,伊织写了『我想开蛋糕店,如果没办法实现的话,那我想成为一名护士』等等诸如此类,填满两张稿纸的梦想,但当然伊织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蛋糕店老板或护士小姐(坦白说这根本也不是她的梦想,这些内容只不过是从姊姊以前写的作文照抄过来而已,反正作文重要的是改编技巧更胜于创意)。之前的期中考,她有四个科目拿到满分,被老师们称赞『伊织是本校屈指可数的高材生,以这样的成绩要上哪间大学都没问题喔』的时候,也只是在心中想着────什么嘛那是用章鱼的手去算的吗其实你是蜘蛛吧。实际上也难以想像这世界上会有自己进得去的大学存在。自己是个已经完成义务教育的高中生,这件事情本身对伊织而言还很模糊,没来由地感到不可思议。今天早上出门上学以前,边吃早餐边看报纸的时候,她对其中一篇报导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新闻内容记述着在行经伊织就读高中附近的电车上,一个名叫泽岸德彦的二十七岁男性被发现遭到杀害。据说全身上下都被锐利的刀刃切割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即所谓的猎奇杀人事件。然而伊织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想,只是与此无关地想着────虽然自己跟这个姓泽岸的人素昧平生,就算他没被杀死,彼此大概一辈子也都不会扯上关系,所以无论在过去或未来都没有任何一丝交集。尽管如此,伊织却对那名被杀死的二十七岁男子,产生了类似共鸣的感觉。自己大概也和这名在乡下电车当中被杀死的男性一样,哪里都抵达不了,永远停留在单程列车上吧。
绝对哪里都抵达不了。
没有终点的旅程。
那就好像没带氧气筒只身潜入无底沼泽般,一但无法换气停止呼吸,即使还有余力尚存,也当场宣告终结。
「……可是────唔────变成这样根本不是我的责任啊……」
现在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分。
放学后,回家的路上(课外活动=回家)。
地点在高架桥下,每隔数分钟电车就会轰隆轰隆地经过,发出不悦耳的声响。杳无人烟,连大都会的近郊都不算,位于穷乡僻壤的三不管地带。伊织身处其中,一个人,独自一人伫立着。
眼前躺着一具,高中男生的尸体。
「────糟糕,这下麻烦了啦。」
身穿学校制服,喉咙插着一把蝴蝶刀的男生,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伊织班上的同学,只不过印象实在很薄弱。对伊织而言所谓『同班同学』就是『桌子排成一列坐在同一间屋子里面上课的同龄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含意。换言之,是可以任意替换的存在,而实际上也是每年都会重新分配的存在,因此不会一一记住姓名。反正就算记住这些东西也不代表能抵达什么地方。
无可奈何的伊织,战战兢兢地,一边小心不让自己的制服袖子沾到血(对啊,制服可是很贵的),一边把手伸向男学生所穿的制服,从口袋中拿出学生手册。手册上有照片跟住址等等各种资料,当中印着『夏河靖道』这个名字。对对对,想起来了,伊织砰地击掌一声。绰号叫小靖,这个跟壮硕外表不搭调的可爱昵称,曾经听人家讲过。
「……那,小靖为什么会死在这种地方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正确答案连想都不用想,非常简单明瞭。凶手别无他人,就是伊织自己将蝴蝶刀刺入夏河靖道喉咙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任何穿插叙述式诡计的余地。根本连担心制服袖子会弄脏都嫌多余,整件制服已经被喷出来的血溅得湿湿黏黏的,而她的双手,也还切实残留着触感。
「────我,杀了人耶。」
原本正准备一如往常地踏上回家的路,却临时被夏河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