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气继续与真知对话。真知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拭汗的同时垮下一张俏脸。苦涩、苦难,在历经了错综复杂的苦恼之后,真知会有什么反应呢?
「岂止是手忙脚乱啊。」
真知哼了一声,瞪向我,但没有拉开距离。我们相隔着一公尺多的距离并排而立,笔直地面向黑暗,又时而瞥向身旁的人。
「我们消失之后,不晓得岛上会不会造成骚动。」
「真不知那个男人要怎样解释。」
这回真知像是等着看好戏般,哼哼笑了起来,然后将浏海往上撩起。
「不管松平先生怎么粉饰太平,我想父母亲都会无法接受吧。」
「还好吧,应该不至于吵到不可开交。如果是以前还有可能,但现在不会了吧?」
「谁知道呢?先不说我,但你毕竟是女孩子啊,父母还是会唠叨的吧?」
我佯装自己很了解似地说。真知的一切我还算清楚,但对她的父母就不熟了。提到父母后,真知的表情沉了下来。是我失言了吗?我赶紧别开目光。
「大家会不会以为我和你是一起失踪的呢?」
「也许吧。」
「该不会以为我们是私——」
至此一直很流畅地说着话的真知突然顿住。她「咳咳咳」地故意假咳了几声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转回脑袋,然后默不作声。
由于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投后续,我试着催促:
「私什么?」
「没什么。」
「这样很让人在意吧。」
尽管我预期她会大喝一声「谁管你啊!」但还是继续深究。于是出乎意料地,真知只是恨恨地噘起嘴,然后很别扭地支支吾吾说:
「我只是想说……他们搞不好……会以为我们……是私奔。」
「………………………………」
真知应该也是吧。我当然也无法只是听听就算。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很理所当然地红了脸,对彼此产生过剩的意识。我都没想过这件事。
我佩服着真知想像力之丰富,但同时也变得无法直视她的脸庞。真尴尬。这种时候格外希望不懂得看气氛的松平先生也在,但他应该已经不在附近了吧。
「如果这算私奔的话,那我们还真是选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呢,肯定谁也追不到这里来。」
我说完后,真知挥了挥手上的铁锹,低声咆哮似地说:
「别得意忘形!」
「嗯,对不起。」
「到旁边去吧,我还要再运动一下。」
她「嘘!嘘!」地挥手驱赶我。我听话地逃离现场,准备躲进办公室。但由于有话忘了说,我又折回来。
「对了,睡觉的时候我会帮你,到时再叫我一声吧。」
虽然没有回应,但我在黑暗中看见真知上下点头。
远离了九年的藩篱回到过去后,说不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稍微回复到了以往。不过以往的关系毕竟算是失败,也不能回复得太过头吧。
「………………………………」
后退是件不好的事情吗?只有前进才是正解?
比起前进的方向,抵达目的地才是最重要的。那我们的目的地又在哪里呢?
原本的时代?
可是,回去之后又能怎么样?没错,我在睡着前一直如此问着自己。
这个时代里有健康硬朗的外婆,有和真知感情很好的我。有着九年后我已失去的一切,岛上的环境也没有太大变化。父母也很年轻,真知用自己的双腿狂奔,还有、还有——过去是如此充实,怎么列举也列举不完,洋溢着幸福。
我以为这单纯只是我对于回忆心生的感伤,所以将其撇在脑后,但当它们摆在眼前时,我才发现自己在说谎。我一直别开目光不去正视这些现实,一直在逃避。
也就是以前的我,其实远比现在还要幸福。
就像袭向眼皮的睡意般,人很难去抗拒曾经幸福的昨日。
所以。
于是,我们再一次活在九年前的世界里。
在这个恐怕是我们曾经最为幸福的世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