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把保温杯里的茶倒出来,滴上几滴鼠尾草精油一饮而下。
母亲说鼠尾草可以帮助记忆,所以要我服用。从太宰府天满宫的护身符到这种民俗疗法母亲全都不放过,她的关爱多得令我无法承受。我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下就好了,但这种说词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不相信这种漫漫长日终有一天得以解脱,这听起来简直跟诈欺没什么两样。
鼠尾草尝起来有点像是草木浓缩成的味道,我每次一喝就不断地咳嗽,简直咳得都快吐出来了。不过这会让我睡意全消,所以它的确可以算是宝物。
我已经好久没看见润了,自从那次之后,我也没跟广播社的人碰面。每次看到为了祈求上榜而摆的白色镜饼(注:镜饼为一种糯米做成的糕饼类食品,其外观通常为大小两个圆盘状镜饼相叠在一起。在日本过年时,会用以祭祀神明,此外在祈愿时也常会使用。)时,我就不由得想起去年我们四个人一起在新年第一天去拜拜的事。当我回头时,我再也找不着来时的路,正如我看不清前方的方向。偶尔我会有一种错觉,我会误以为这间一吐气就会化成白烟的冰冷房间跟那间桌面满是涂鸦的自习室,是我再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迷宫。
我将快滑落的毯子拉起,想起圆圆常盖在身上的那条破旧毛毯。
那间房间现在不晓得是不是还暖和得让人快吐出来。
我只在深夜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时,才会想起她们以及那间房间,但旋即又被鼠尾草的味道给拉回书桌,重新面对现实。
往窗外探出去,从被我的鼻息晕成了水滴的玻璃处,一道比阳光更灿白的光线射入了室内,那是冬季特有的光亮。
雪与模拟考为第三学期揭开了序幕。
「你脸色好差耶。」
学测前的模拟考一结束,小津马上过来跟我说话。我把辅助记忆的红色透明板搁在参考书上,出神凝望着小津那张一阵子不见后又有了变化的脸。小津居然穿着开襟外套。我细细地咀嚼这份新鲜感,也许是一阵子不见,所以心中的情感开关一下子被打开了吧。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小津还是一如往常以稳重又不侵犯别人的态度、甚至是为我着想的态度说:
「你睡一下比较好吧,我们去广播室吧?」
她的声音低沉得像要说服小孩子似地沉稳,好像真的很担心我的身体,并不是在对我生气。好奇怪,这跟今天写考卷时的手感一样,应该不可能呀……
「……圆圆呢?」
我当下没多想,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名字。这才发现自己被鼠尾草洗脑得一片空白的大脑角落里,居然一直在乎着这件事。就一个考生而言,这委实太不实际而且愚蠢。
圆圆究竟怎么样了?
这么一问后,小津似乎摸不着头绪,她偏着头展现出侧脸的优雅线条,回答说:
「圆圆也在呀,怎么了?」
「……那我不去了。」
我绝对不去。如果我所做的一切只值得被问一句「怎么了?」的话,那我绝对不去。如果我的所作所为只是被当成了无关紧要的小把戏,那我就再也不去了,没有任何可去的理由。
「你怎么了,阿柴?」
「我不想去。」
就如同小津的声音像在说服小孩子似地,我也好像在闹别扭的小孩。我无法将头抬起。原来我连恶魔都不是。
我的心底感到彻底地空虚,还好现在离学测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我丝毫无须迷惘地就可以让自己全神贯注在学业中。
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激念书这回事。
学测考试当天,即使两天都是令人担忧的恶劣天候,甚至偶尔变成有雪花纷飞落下的寒冷天气,也无法停下考生们的脚步。
当秒针来到了事先校对过时间的预定时刻时,前方的监考官喊了声「停!」接着说:「请把船笔放下。」
我在结束前五分钟就已经把答案全都涂完了,最后只要检查自己的名字跟准考证号码是否正确就好。当我把铅笔放下的那一瞬间,我吐出了憋住的一口长气。
最后一科我选择了现代社会。连续两天的学测终于在这一瞬间结束,可是,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塞满题目卷的书包感觉比实际的重量更重,还好这次不像学测模拟考跟一般模考后那种被绝望淹没的感受。我围起围巾,跟其他考生一起离开了教室。我的试场在附近大学的教室里,这里不像大讲堂,是只能容纳数十名考生的小教室而已,所以也没有我认识的人,没有人会来烦我。小津应该没考最后一科就先走了,反正她上了推甄之后,对她而言,学测根本早就结束了。
我走到外头后,才发现钮扣般大的雪花正从清丽的天空中飞散落下,温度似乎已经没有早晨那么冷了。我没带伞,反正回程时父亲会跟公司请假来接我。他虽然不会逼我念书,个性也稍嫌拘谨,可是他很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我付出。
我把父亲载我来这里时交给我的暖暖包拿出来温热双手,一边寻找父亲的车子,一不小心,我看到了两个身影。我的视线之所以会捕获他们,或许不只是因为在人来人往的学生中,他们跟我身穿同样的制服。我心想「完了!」,真是犯了个大错。
我看见他们了。
他们并肩走着,是润跟圆圆。圆圆先看到了我,她一个多月没见到我,双眼之中散发出欣喜的光芒,脸上表情简直就跟小狗一样地纯真,搞得我没办法假装没看见。
但有人抓住了正欣喜若狂地打算跟我打招呼的圆圆,那个人是润。润不往我这边看,他神情凝重地不晓得在跟回头望向他的圆圆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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