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春之茧

/>   「咦,又拜托你了啊?」

  圆圆杏眼圆睁地抬头看着我,我忍住想轻轻戳一下她那开阔额头的冲动,小声地说:「对啊,没关系啦。」

  「怎么会没关系?人家一个人好无聊。」

  就是这种说法!我实在是……唉,她这种说话方式实在太可爱又太可恶了!我站起身来用态度表明我是真的要走了,她才阖上杂志,说了声:「对了。」

  「小江江,小江江!」

  她从绣有银线剌绣的可爱包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说:

  「喏,你的信唷!」

  一封紫色的信。

  我恋爱了。我思索着这句话的涵义。圆圆的恋爱有点病态,但我的恋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心里有点无力地怀抱着这份认知。

  我的病态恋爱,也正以稍微于众有别的方式在进行着。

  第五节是生物课,我听够了自律神经跟荷尔蒙后,拿出一张比课本小一点的活页纸,夹在教科书跟笔记本之间。

  黑色透明档案夹里已经夹满了许多信纸,我从里头取出一封来,那是圆圆刚才交给我的信。淡紫色的横式长信封跟标准信封的尺寸差不多一样,信上的收信人写的不是我,而是「加藤满小姐」。寄件人是个住在遥远南方的女孩子,她写得一手比我漂亮又稍显纤细的字,名为有里朋子,我叫她由里。取自有里的谐音。因为,她希望我这么叫她。

  我撕撕剥剥地拆开封口,像拿出什么容易毁损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地把指尖摸到的几枚信纸拿出来。每次在这个瞬间,我都几乎要停止呼吸。感觉像是即将打开签纸时的那种不安与期待,让我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就好像是,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

  我跟由里是在国中快毕业时透过杂志投稿的笔友栏认识的,一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我们两人的相识肯定是命中注定。我们同年,喜欢的作家也一样,选择的语汇相近,彼此才通了不到三封信就已经直呼对方的名字。

  「亲爱的江香。」

  我们会在彼此的名字上,加上「亲爱的」三个字。

  跟由里通信半年后,可爱的信笺用完了,于是我改用很普通的活页纸来写。和考量经济问题相比,更主要的原因是信笺花十页才写得完的内容,改用活页纸只要三张就写完了,可以更有效地利用资源,同时还能省下大约十圆的邮资费。俗谚说积沙成塔,少少十圆还是能省则省。

  写下来的这么多文字让我们越走越靠近、越靠越亲密。当通信量从一个月一封变成一个月两封时,家里开始不准我交笔友了。这些几乎每星期都会寄来、由遥远某处某个不认识的名字写来的厚信,看在母亲眼里肯定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吧。所以她以妨碍功课为由,禁止我们通信。要是说我一点都不想反抗的话,那当然是骗人的,可是我恐怕比我母亲还清楚这些信为我的人生带来了多大的影响,无论是从好的方面来说,或从坏的方面来说。

  我写了太多信。我们写下了太多信,太过于不知轻重。可是我们却没办法戒掉写信这件事。就算从彼此都是面临着即将左右一辈子将来的高三考生的立场来看,情况也一样。

  被禁止通信后,我拜托圆圆让我用她家的地址,圆圆什么也没多说就答应了。她的家长盯得不太紧,所以我从以前就时常拜托她这一类事情。

  从摊开在桌上的活页纸间,传来了由里居住的城镇跟房间甚至是学校的气味,我想起她曾经说过「江香住的地方一定很漂亮」。

  「因为,那是江香长大的地方呀。」

  这句话让我的周遭风景跟世界为之一亮。在这个跟大城市相较之下只不过是贫乏无聊的海滨乡下,我从没想过自己住的环境究竟是美或丑。

  我开始想像起遥远的九州是什么样的风景,由里居住的城市一定也很漂亮吧。

  信件起头从描述春天的景致开始,由里是那种一定会礼貌性地写上几句季节问候语的人,这也许跟她喜欢写小说有点关系吧。她说她们那里的樱花已经散落了,现在正盛开着八重樱,但跟赏樱比起来,她更期待的是即将绽放的杜鹃花。

  明明看一样的漫画、听同样的曲子,可是我们两个人的信不晓得为什么总是围绕着自己跟生活琐事打转。

  她写了关于新班级的事,因为选了理组而不安,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由里的梦想就是当个医生。

  信件像是摸索一颗心所引发出来的快乐一样。在我的面前,从没碰过面的由里渐渐地显现出了具体的轮廓,我将手缓缓伸进她敞开的内心世界里,那温暖湿热的感觉确实向我传递了过来。我在心底构筑起了属于自己以外的另一个身影。我知道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种确信让我觉得自己像待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令人感到安心。我觉得就算把从没跟别人说过的秘密说给她听也没关系。

  我觉得由里知道所有的一切。就算不是所有,但也比我父母、友人或像圆圆这样特别的朋友都更了解我的事情。也许是太过清楚了,有时候我会误以为她所清楚的那个存在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个体。

  而这又是另一种快乐了。

  老师的讲课声像沙粒一样,唰啦啦地从耳际流过。我凝神望向窗外,操场上传来了体育老师的声音,广播社的小津跟阿柴此刻也正在操场上吧?我让这些意识从脑中慢慢散去,眼神追着那不算晴朗的天空里流动的云彩。天空中,飘着细长的白烟。

  我们这所高中位在一个小山丘上,继续往深处走会来到一处火葬场。从那个火葬场的笔直烟囱里,今天也飘出了细长的白烟。

  我望着那道白烟,一边摸着信纸。手指抚摸着文字的痕迹,触摸着以水性细字原子笔所写下的凹痕。

  思绪渐渐静默。不是在思考,也不是要理解什么,我只是类似祈愿似地、像是在祈祷一样。如果说,「我」是被形塑出来的存在,那么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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