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6-20

的爱都能在这里得到容许,只要那是一份真爱。」

  「我知道。但是,我的名字已经在上面了。」

  「你可以亲手再写一次,这样你就能够从母亲手中夺回父亲,也能在这里和他永远相系了。」

  我再一次用力地摇摇头。

  「不必了。就算不那么做,我也明白了自己并非孤单一人。这样就够了。」

  如果再奢求什么,我的名字说不定会成为一种诅咒。父亲和母亲是如此,或许祖父和祖母也都曾因为这个名字而痛苦不堪。

  明明只要能够感觉到心爱的人确实存在就好了。

  神父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做的选择。」

  神父收起笔,阖起圣经,却没有立刻放回草地上。他从怀中取出像是粉笔的东西,涂抹在圣经的封面和内页的边角。

  「那是什么?」

  「这是石蜡。」

  我瞪大了眼睛,直盯着神父手中的物体。

  「就算这里淋不到雨,纸张在这种潮湿的地方根本保存不了一个月。实际上第一个写下名字的页面早就已经破破烂烂了,得靠平日的悉心保养才能勉强维持现状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多么渺小的奇迹,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永恒啊?然而或许就只是为了如此微渺的存在,才让我们出生在世又走向死亡。

  完成保养工作后,神父将圣经放回草地,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埃。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回到日本,继续对抗脑袋不太正常的祖母。」

  面对疯狂爱恋的儿子和疯狂憎恨的养女之间生下的孩子,祖母恐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却也不忍心抛弃。只好一再地加以欺凌,虽然不痛不痒却仿佛永无休止。但是母亲并没有逃避,所以我也决定继续面对。神父听到我的话之后笑了,我也回以笑容,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在回去之前,可以请你窜我主持丧礼吗?」

  这个请求让神父脸上出现了淡淡的阴郁。

  「但是我目前只学过婚礼的仪式……」

  「这样啊……那,该怎么办呢……」

  「不过也不能让你自行处理……我明白了。」

  我将运动背包放在草地上,取出护照。翻开个人资料页,印着「藤冈咲希」字样的旁边就是母亲微笑的脸庞。她真的很漂亮。虽然有一半可能是我在自夸。

  「我觉得自己跟妈妈长得很像啊!原本想说只是打开让你看一下,应该还可以蒙混过去的呢。」

  听到我不甘心的喃喃自语,神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过五年应该就会长得一模一样了吧!不过护照上还有发行年月日和有效期间,光凭这就被看穿啦!」

  「也对喔……」

  或许是我的表情看起来太过沮丧,神父摸了摸我的头。

  我们穿过圣经和教父墓碑的旁边,走向悬崖。我奋力振臂将母亲的护照抛向海面,却无奈地被逆风阻挡。红色的四角形形成的翅膀,宛如濒死的蝴蝶,划出一道疲弱的弧线向下坠落。

  还有一样东西——我在运动背包里不断翻找。整理行李时,我将那样东西连同所有的内衣、饼干点心、护照,还有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那本书一起塞进了背包。那是一个小小的、以紫色绳子捆住的梧桐木盒。我打开盒盖,取出其中拳头大小的圆罐。

  「你该不会……是从灵位里弄出来的吧?」神父瞪大了眼睛。

  「是的。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带来。」

  「令祖母没有生气吗?你这么乱来……」

  「她应该很生气吧?不过没关系的。只要我继续忍耐下去,祖母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神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我取下圆罐的盖子,将其中白色的灰烬全都倒进掌心。

  「再等一下……」神父说道。

  我不解地抬头望着神父。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也不在海面或太阳,反而专注于背后高耸的教堂。

  「再等一下就好。」

  「等什么?」

  就在我开口询问的瞬间,音乐忽然响起。悠扬的管风琴和音与交织其间的歌声——那不是在黑暗中引导我们前进的挽歌,而是更为高亢激昂却带着淡淡哀伤,宛如这颗星球的历史上所有死绝的海鸟齐声合鸣的赞美诗歌。

  风向改变了,这次是往海的方向——

  神父也再次望着海的方向。我追随着神父的视线回头,任由从地平线上探出半张脸的稚嫩太阳将光芒洒在我脸上。手中的灰烬——父亲的碎片自指缝漏下,随风飘散……

  飘往海的方向。

  即使灰烬留在掌心的粗糙感触完全被海风带走,我依然仔立在燃烧的大海与澄透的天空正中央。尽管渺小又微不足道,这令人怜爱的永恒之歌,仍在此刻温柔地包围住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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