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耳中仿佛听到往昔的时光洪流混杂在四周的空气中,激起了汹涌波涛。
14
我在一阵凌厉的寒意中醒来,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连绵不绝的细雨中淋得浑身湿透。伸出手腕摸了摸额头,才发现那并不是雨水。
床边桌子上的台灯还亮着,直树手里拿着文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瞪视着天花板。
从远方传来了类似音乐的声音。
音乐声?
我掀开毛毯起身下床,总觉得整间木屋好像都微微震动着。窗外的幽暗正一点一点地开始透出亮光。
「从刚才就一直能听到这声音。」直树说道。
带我们来到这里的女子说过,有时候会听到宛如合唱的声音从教堂的方向传来,只要在音乐响起时前往教堂,就能打开那扇门。
「直树,我们走吧!」我拿起放在地上的登山包,说:「得在歌声停止之前抵达教堂才行,否则说不定就无法开启那扇门了!」
「那才不是什么歌声咧!」
直树坐回椅子上,将手中的文件重新摊开在桌上,对着台灯检视之前抽出来的色带。
「我大概知道『老师』发现什么了,那根本不是奇迹!」
「不管是不是奇迹都无所谓!」我抓起直树的手臂。「天就要亮了,我们得快点去教堂才行!」
「可是我正在解读文件上没写的内容啊!」
直树甩开了我的手。
「一段色带上大概重叠了五个字,要花点时间才看得出来。我就快解读完了!」
我连人带椅子地一把推开了直树,自己冲出了房间。木屋外的空气带着热带夜晚的微温,夜空中满是绽放着湿润光芒的星星。绵绵细雨的触感早已从我肌虏上完全消失,只听得到若有似无的管风琴声,还有仿佛许多人交错重叠的歌声。空气中夹杂着风和风车互不相让的杂音,使我听不清楚旋律。但这声音无疑来自发电厂的草原入口方向,也就是教堂所在的东边。这时夜幕的底层也正酝酿着光明的前兆。
我背起登山包,奔向喧嚣翻浪的幽暗丛林之海。只觉得头晕目眩又开始想吐,但是我不能在这停下脚步。
「姐姐!」
直树的声音追了上来。我的确听见了音乐。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那座教堂明明自始至终都沉默无声,现在却对着黎明的天空放声高歌,引领我向它靠近。老师当时也听见这样的歌声了吗?不,不可能——意外浮现的想法令我心头为之一震,但是,说不定身在遥远过去的老师也正倾听着相同的歌声。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萌生如此离谱的想法,但总之现在只能往歌声的源头奔去。黎明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15
微弱的歌声随着微风吹进窗内,蜡烛的火光随风摇曳,我的影子不自然地在房间的石墙上舞动着。我将手中的教堂设计图丢在破烂的木台上,走近窗边。杜英树梢形成的错落阴影彼端,东方的天空正逐渐露出鱼肚白,夜幕边缘的星斗也逐渐黯淡失色。
我的确听见了音乐。与其说是人类的歌声,其实更像野兽的嚎叫。而一道低沉的音色模糊了音乐的轮廓……是管风琴吗?
这座修道院应该位于山的东北侧才对。我伸出晒黑的手拿起设计图翻阅,岛上的整体位置图在最后一页。没错,音乐声的确是从教堂所在的方位传来的。这就是师父所谓的歌声吗?教堂在呼唤我?上帝竟然也欢迎像我这样的人吗?
不对,说不定教会正在欢迎的人是咲希,也许她从港边彻夜走到这附近了。
咲希正在教堂等我。
我再次翻回设计图所在的页面。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计谋,就连将教堂盖在那种既不稳定又危险的地方也是。什么教堂呼唤并接纳相爱的人,根本是胡说八道。
但是,我知道咲希正在教堂等我,现在也和我一样倾听着同样的音乐,在逐渐澄澈明亮的深蓝色中探索着黎明的预兆——尽管毫无理由,但我就是知道。
我拿起丢在石头地板上的包包,吹熄了蜡烛。柔和的幽暗笼罩四周,朦胧的光勉强足以照亮前方的路。我步出走廊,经过师父房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对幸福的定义,是否因为刚才那番短暂的对话而被重新塑造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始终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到了教堂发现咲希真的在那里等我,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倘若信仰能够让人省下迷失于目的论所浪费的时间和劳力,那我肯定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如果拥有信仰,我现在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了。
我现在受到歌声的牵引而离开修道院,拨开芋头田里的叶子,毫不迟疑地赶往夜色将尽的方向——或许这样的力量也叫做信仰?
再次踏进树林中的。一瞬间,我陷入仿佛掉进另一个时空的感觉。只觉得在遥远的未来也有某个人和我经过同一条路,朝向那座教堂前进。就像一种不知名为信仰或焦躁的存在,从背后推动我们在夜色中奔走。而我现在正在那个人身旁奔跑,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汗水与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