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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静止的?
我若有所思地聆听神父继续说下去。那个地方混杂着现在和过去,失去的一切都留在那里。这个空虚的故事我听过好几遍。但重点是我根本不是失去了父亲,父亲自始至终都只属于母亲,并不属于我。我只是被抛弃罢了。
「那扇门之后的世界如何,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的声音沿着挡风玻璃内侧缓缓滑落。
「反正那扇门根本不会为我而开。如果两人真心相爱,就算只有其中一人来到教堂应该也能打开门扉。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爸爸对我根本一点感情也没有,所以我也不可能打开那扇门。」
「打得开喔。」
我望着神父的嘴唇,就连这句话的轮廓都令我难以置信。
「就算独自一人也能打开那扇门。」
「我不是说了吗?爸爸他一直很讨厌我,根本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打开那扇门。」
「当然有。」
我的视线游移在前方的黑暗中,望着那黑暗自车灯照亮的狭小范围中缓缓爬出,又沿着车身侧面滑落消失。神父向我提起了质数的故事——那些孤独数字的故事。背负孤独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基督「2」,以及包容理应孤独之质数的上帝「1」。
「这个诡异的论调我早就听过了。」
「嗯,说得也是呢。」
「我并不是只要能够不寂寞就随便什么人陪都好,就算耶稣基督或上帝这些不认识的对象替我着想也没有意义。我只想要爸爸陪在我身边。」
「这个诡异的论调好像是某位学者提出的。再告诉你一个我学到的怪异理论好吗?」
「随便你!」
我没好气地回答,话才说出口就后悔了——神父听到这种口气应该会生气吧?但我也不想转头看他的表情。
「你在学校里学过牛顿运动定律吗?」
「我一拿到课本就把内容全部看过了。」
因为我总是孤单一人,只要拿到活字印刷品就会迫不及待地吸吮其中的内容。
「那么你应该知道第三运动定律了。也就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定律。」
我专注地望着眼前的黑暗,试图回想课本上的文字。应该是「我捶墙壁,墙壁也会伤害我的手」之类的内容……
「这个定律来自一个相当简单的思想实验。请你试着想像,假设这个宇宙中,除了你我之外没有其他物体。」
现在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我和你会基于万有引力而互相吸引。但究竟是我吸引你,又或是你吸引我呢?而我们两者之间又接近了多少?由于周遭没有其他物体,所以也无法判定。只能得知我们借由某种力量而获得往彼此方向接近的加速度,仅此而已。无论是你吸引我或是我吸引你,其实都一样,因为根本无法分辨。」
我望着神父的脸庞。我的世界里当然还有喀喀震动的挡风玻璃、玻璃外嘈杂的树皮和枝桠的树叶、包容这一切的夜色和黑夜之后的黎明,所以并不只有我和神父两人。这不过是个思想实验罢了。
神父说话了。
「爱与被爱也是一样的,无法分辨。」
我不自觉地猛摇头。
「这种话……」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哭泣一样。「根本就是歪理啊!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那位学者就是用这歪理率先开启了教堂的门扉,并且让门后的时间静止了。然后他整理出教会的教义,在这座岛上筑起一座乐园。」
「那位学者究竟是什么人?」
「资料上没有详细记载他的生平,只知道他的确是日本人。据说他在战后立刻买下了整座岛,我们也承继了他的教诲。所以我们只尊称他为教父,因为连他的名字都不存于任何纪录之中。」
教父。
我也知道这个称谓,因为书上有写。
这座岛上的第一位神父,独自打开那扇门、让时间静止的人。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音乐声。我注视着车窗外,那声音就像一双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伸下来的手,轻轻地滑进背脊抽出人的灵魂。
是管风琴的乐声。
还有好几部的合声——仿佛数百,甚至数千人唱着各不相同的歌词,是一首无边无际的大合唱。
车子停了下来。
「走吧。接下来的山坡太陡,只能步行了。」
神父解开安全带,拔出钥匙,推开了车门。歌声更清晰地流进我的耳里,这就是那位医生说的音乐声吗?听起来并不像人的歌声,而是更不带感情、虚无缥渺的声音。尽管旋律与和声都是如此朦胧,却令人心生动摇。
我一走出车外,神父便从后座拉出运动背包塞进我怀里。但我仍紧抓着车顶,抬头仰望着黯淡的夜空。树木的影子早已消失,一条黝黑的斜坡出现在眼前,从我的脚边一直延伸至黎明前夕微微泛着蓝光的天空。而前方第二道幽暗的界线彼端,一座巨大的剪影正耸立其上。
悠扬的歌声持续震撼着我,这奇迹沉重得几乎让我站不稳脚步,而神父温柔地扶住了我的肩膀。
神父从车子的载货台上拿起纸袋,踏上碎石遍布的坡道。我紧紧抱着运动背包,在滂沱大雨似的歌声中茫然地伫立良久,好不容易才在歌声的段落处勉强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