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绿色的船舷跑向船头。
没想到船上竟然有那么小的女孩,究竟是跟谁一起来的呢?以她那样的年龄,又是不被认同的相爱对象……恐怕只有父亲了吧?
我的视线移至波光闪灿的海面上时,耳边传来了铿锵响亮的脚步声。「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直树从楼梯口探出头来。由于船身开始摇晃,他跌跌撞撞地爬上船舷甲板,猛然冲过来将身子俯靠在我身旁的栏杆上。明明已经一一十岁了,直树还是常有这种宛如小男孩般的举动,让我每每看着他都有种甜蜜的罪恶感。虽然我俩是姐弟,但生母并非同一人,我也只比他早六个月来到人世。如果说直树还是个小男孩,那或许我也仍是个小女孩吧?
若是只看直树的脸庞,更会觉得他一点都没有长大。我常常思考这是为什么,最后的结论总是「因为我一直在直树身上寻找老师的身影」。他们的共通,点在那稚气未脱的眼眸,只要凝视着那双眼眸,我心目中的直树和老师就永远都不会成长也不会变老。
但只要不经意地将视线往下移动,就会发现那已然是一副成年人的身躯。我只在老师给我看过的照片中见过小时候的直树,所以直到他第一次拥抱我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鼻子竟然只到他的下巴,当时还因此大吃一惊。
「你出来外面没问题吗?刚才不是还在晕船?而且还吐得很严重……」
直树把脸凑了过来。
「没关系。我没有晕船,这叫婚前忧郁症啦!」
直树将嘴巴噘成了へ形,转头望向满是泡沫的海面,喃喃自语说道:
「那明明就只是个玩笑……」
「才不是玩笑呢!我可是很认真地要获得认可喔。」
直树哼了一声。
「所以呢,在获得认可之前我都还是你姐姐,你可要乖乖称呼我为姐姐才行。」
「我知道了啦……姐姐。」
直树伸出手遮在眼睛上方,接着抬起头来仰望那深陷于一片蔚蓝当中的太阳。我也循着他的视线仰头凝望。约莫四个钟头前从建有机场的那座岛上乘船出发时,太阳好像就一直停在那个位置了。时间在这个地方真的没有停止吗?东京明明还是寒冬,老师的葬礼那天甚至还下了雪。
我会一直将那个人称为「老师」,都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只有我和母亲两人组成的那个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师开始频繁地出现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母亲说自己曾经是老师的学生,「所以你也要跟着叫老师喔!」年幼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一直乖乖听从母亲的话。
「老师,你是教什么的呢?」 「这个嘛,以小学而言应该是数学吧。」 「老师,你喜欢小孩吗?」 「不,严格说起来我讨厌小孩。」 「老师,那你为什么常常来我们家呢?」 「因为我家的饭菜太难吃了。」老师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这时母亲注视我们的眼神就有如一潭满是苔藻的池水。「这孩子真的跟你一模一样呢!」唯有对着母亲说出这句话时,老师会流露出同样的眼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上了大学、开始和直树同居时,才终于明白那种眼神的意义。在床上凝视着直树的眼睛时,他眼里倒映出我的脸庞、我的眼眸当中,也有着相同的眼神——那是爱欲的神色。
在我升上中学,不太需要人照顾之后,母亲就跟着其他男人远走高飞了。跟母亲住在同一栋公寓的阿姨们会帮忙照顾我,而我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每天乖乖去学校报到。我的生活开销大概一直都是老师帮我出的吧?从他偶尔来看我时的说话态度,不难发觉到这件事。那时他下意识地直呼了我的名字,一回过神来又连忙改正。
老师,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啊!
不行,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反正妈妈不在了,我的家人就只剩下老师了。
我不是你的家人。
我没有那么笨,至少还知道老师你就是我的父亲。
你真傻。快忘掉那种想法吧!
你不承认吗?
我不承认。
那太好了。
如果你不是我父亲,就可以跟我结婚了啊!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对吧?说什么血浓于水,妈妈还不是抛下我离开了。无论你是不是我父亲都无所谓,只要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老师向我提起了小岛的故事。「我不知道你对结婚或爱情怀有什么无聊的憧憬,但如果那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不妨去让上帝为你见证。」
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艘船上,再次靠近自己曾经抛下老师离开的那座岛,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直树。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老师会失败,或许正是因为否定了血缘。我认为绑手绑脚而切断的血缘关系,正是牵系住我和老师的绳索。结果我离开了岛屿在海上漂荡,最后被冲回日本,从此永远失去了老师。
也因为如此,为了不和直树分离,我必须确实地和他保持姐弟关系,也不能让他直呼我的名字。
「姐姐,你真的非常在意这些称谓耶!」
直树将手肘靠在我身旁的船舷栏杆上,突然迸出这句话。
「因为我们是罪犯——我要一直提醒自己这件事。」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不是罪犯呢!」
「那你能回到日本,告诉大家我们的襴系吗?」
「我说不出口……但这本来就没必要告诉别人吧?忘记这件事不就好了?不过就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的凝视让直树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