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费劲千辛万苦挤出这番话之后,全身顿时松懈下来,这才将背倚在『蔷薇色』的长椅上。
凡妮并不认为克莉丝汀小姐是如同伊恩所赞赏的那般迷人的女性,甚至会让人怀疑地猜想是这个人吗?另外一位店员还比较漂亮,况且,她那一身深蓝色礼服和两条麻花辫的装扮,比起裁缝屋的店主人,还比较像是一位裁缝女工。
面带笑容,凡妮,让所有人都认为妳是一个好孩子。母亲训诫的声音侵染全身上下,但是所谓的所有人,指的是所有上流阶级的人,其中并不包括裁缝女工。
凡妮只是按捺不住,她想将深藏在内心的那句话说出口。
其实我有心仪的对象……
她一直想开口,想开口说出来,想试着将这句话说出来,字字句句已经窜上喉头了……偏偏又害怕!让父母亲以及巴鲁特知情,若是被知道将会解除婚约。假若真的因此被解除婚约,父母亲势必会勃然大怒,而父母亲一旦生气,凡妮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要不是从伊恩口中得知这间替人裁制恋之礼服的裁缝屋,凡妮也不会只带着诺拉一个人来到这间如此遥远的裁缝屋。
『妳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那是一句如同深蓝色般沉稳平静的话语,凡妮一直想要确定的或许只是这句话。
伊恩是异性不太方便透露,她也不能向年纪相仿的友人们吐露心声,母亲友人家的女儿们总是在讨论谁何时要踏进社交界、谁多么地迷人、想与哪家的少爷结婚等等的话题。她们接二连三成功地进入社交圈,其中几位甚至已经名花有主,若将心事告诉她们,肯定会马上传遍社交圈。
眼前彷佛一潭深湖般的碧绿双眸,映照出凡妮的倒影。
「我认为谈恋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凡妮小姐。」
「妳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的,一旦陷入恋爱中,就会想穿上崭新的礼服。这对女士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想替女性缝制出洋溢女人味、拥有华丽色泽的礼服。」
为什么这个人紧盯着我的脸?啊——因为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人在呀——像是父亲、母亲,或是巴鲁特先生,那些会商量我的事情、替我决定各种安排的人们都不在。
凡妮注视着伊恩,此时,店员潘密拉强势地抓住伊恩的手臂。
「那么凡妮小姐,我就向您借用马车,等您丈量完尺寸之后我大概就会回来了,请您不用太过拘束。」
潘密拉嫣然一笑,她的笑容彷佛是盛大绽放的花朵。
「那么我们走吧,伊恩医师。」
「好、好的……」
潘密拉与伊恩前方率先走出『蔷薇色』的大门,凡妮此时轻呼一声想要挽留伊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克莉丝拉上隔间用的布帘,店内总是在这里丈量尺寸。
伊恩离开之后,凡妮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蔷薇色』的大门,一直到马车的声响渐行渐远。
「凡妮小姐,麻烦您等我准备就绪,红茶是否合您的口味呢?」
凡妮似乎现在才注意到眼前的桌上摆放着茶杯,于是伸手端起。克莉丝一面感受着凡妮自背后投来的视线,一面调整镜子的角度,并点上煤油灯。
「请您到这边来。」
镜子映照出凡妮的身影,腰部以马甲束紧,浅黄色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丰润的双颊仿佛吹弹可破,隐约地染上一抹红晕,纵使身穿一套平庸的礼服仍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然而,总觉得对方似乎颜色暗淡、轮廓模糊不清。
「您站起来的时候更为迷人呢,凡妮小姐。」
克莉丝此话一出,凡妮那对水汪汪的褐色眼眸顿时楞住。
「站起来的时候?」
「是的,每个人都有些不同,有些人是静静坐着的时候看起来相当美丽:有些人则是站起来走动、表情变化显而易见之时看来格外美丽,当然也有同时兼具两者的人。烦恼自己不够美丽的女士们当中,其实有很多人只是弄错了自己真正美丽的那一面。」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呢。」
「当然不全都是如此。我可以放下您的头发吗?」
「妳不是要丈量尺寸吗?」
「我想看看头发放下来后的凡妮小姐。」
克莉丝这么回答。
她想尝试将整齐盘起的头发松绑一次看看。
宛如胆怯鸟儿的凡妮小姐,请您试着跨出第一步,克莉丝在内心如此呼喊着,一开始,只要稍微踏出鸟笼,接下来自然就能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恐怖的事,于是当第二次要再踏出鸟笼时,就会变得更容易。
克莉丝将凡妮的头发解开,仔细地放下难以梳理的头发,并将规规矩矩扣至颈部的钮扣一一解开。两颗、三颗——正当衣领敞开到几乎要看见乳沟之际,凡妮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啊……等等。」
「如果是晚礼服的话,胸口会开得更低,不过也会随着剪裁的不同而有所差异。您觉得不安吗?」
衣领敞至胸口的单薄身形,仿佛被母亲抛弃的小孩那般弱不经风。
「如果让巴鲁特先生知道的话就不好了,因为这次订制礼服的费用也是由巴鲁特先生出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