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以来,威廉·葛林勃格的一天总是及早拉开序幕。
他在日出前醒来,每天一大清早跑上对七岁孩童来说有些勉强的距离。他私下偷偷告诉父亲这是为了打架打赢而做的特训,结果父亲先是讶异,后来又咯咯大笑,甚至建议他最好瞒着母亲。
他避开从前一阵子就不知为何禁止通行的道路,转入一旁小巷。
酒馆前停了一台二轮驱动车,车轮硕大,机身精悍,应该是在荒野中代步用的车子。
他好奇地眺望机身,正要离开时——酒馆里蹒跚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在机车后头的置物架放上一个老旧的皮包。
意外的是,那竟是自己认识的脸孔。
「啊。」
男孩不由自主地出声,讶异地低头俯视他的青年有着一头如高级丝绢的金发和澄透的碧眼,旅行披风底下穿戴着时髦的服饰与饰品,相貌端正,给人的感觉有些轻佻。那正是一星期前,在促使威廉兴起特训念头的现场出现过的男子。
「——咦?你该不会是……唔,之前在公园和几个大孩子打架的小孩?」
男子似乎也记得他,睁大了眼指着他。威廉重重点头,满是结痂的脸上灿烂地笑着,眼里炯炯发光。
「你知道那个时候的大姊姊人在哪里吗?我想向她道谢——」
那个激励打输了架的自己,为自己打气的大姊姊。多亏了她,自己现在才能毫不气馁地继续挑战。他想再见她一面,当面向她道谢,可是……
威廉惊讶地闭上嘴——他一开口询问,男子忽然神情一变。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不自然又牵强的微笑。
威廉本能地察觉出答案,男子接着说出的话果然不出他所料。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
我要回家乡——天色刚泛白,阿缇尔便向班说出这句话。
「你在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我希望能立刻启程。」
单调的嗓音在幽暗店内悄声响起。
他们待在班曾经住过的房子里,并且借用一楼的酒馆处理伤势。也许是街上有龙出没的骚动刺激了众人的好奇心,店里不见半个人影。他不禁庆幸幸好边境这里的人个个爱凑热闹。
「布兰迪失去力量,其他人……大家都已经丧命。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至于你吞下的『罪龙之气息』——」
她从椅子上站起,银眸微眯地说道:
「我会向家乡报告,『龙息』已流至人类手中,下落不明。」
「…………咦?」
「一旦他们知道你吞下『罪龙之气息』,必会把你抓进缚封牢里监禁。这么一来,你这一辈子再也别想重见天日。」
她冷冷地迅速说道,垂下了眼眸。
「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怎么会……可是,那是指……!」
班知道,自己无意义地挥动双手、喃喃嘟哝的模样肯定很窝囊,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阿缇尔苦笑,轻轻耸肩后说道:
「别那么悲观。这个星球如此辽阔,解决的方法说不定就在不远处,你的身体一定能恢复原样。」
不对——我在乎的不是这件事!
他想大叫,话却堵在胸口,迟迟吐不出来。他想说的事和这无关,「龙息」怎样他才不管……虽然不管也不行啦,但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在意。
他在支离破碎的心情翻搅之下,拚了命想说些什么。不对,他早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说不出口。那句话对他来说应该不难,他早已说过不下千次。
(我……喜欢你…………!)
但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他曾和多如繁星的女子谈情说爱,带给她们绮丽梦想,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
要背负起真心说出这句话所带来的重担,他的觉悟还不够。
在他因为不甘与羞愧而低下头时,突然有个东西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别哭了,笨蛋。你应该已经不是我一开始遇见的那个懦夫了。」
朦胧视线中,映出的是阿缇尔凝视自己的脸庞。
她笑逐颜开,贴满OK绷的脸上,露出的是天真并与年龄相符的少女的笑容。
「班,挺起胸膛,你要为自己感到骄傲。我由衷地为你心底萌芽的勇气献上祝福。」
说完,她俐落转身,笔直走出酒馆。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甚至不让他有机会说出告白的话。
◆□□◆
在那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
他会待上一个星期单纯是因为不舍。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只是沉浸在回忆里,过着半梦半醒的日子。
(差不多该振作了。)
他把行囊固定在置物架上,不经意地望向巷子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