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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会受到质询而列席的葛布霍德,就像在背诵一样说出预先准备好的答案。
“今天的飞行实验纯粹是预备性质,军方还没有引进新型机种的计划。不过有一件事可以断言,魏宁格博士本次的伟业,将是名留航空技术史的功绩,这也证明我们希尔瓦纳的技术能力,是邻近各国望尘莫及的。”
如果仔细分析葛布霍德这段话,就会发现这是毫无内容的发言,但他的修辞极为巧妙,喷射引擎的发明原本只是魏宁格的个人功绩,却令人认为与国家利益有着直接的关连,博士也因此微微皱眉,朝中校投以怪罪的目光。然而记者们没有察觉双方这场无声的较量,而是进一步提问。
“换句话说,我国的航空战力远胜于威德柏赫公国的军力吗?”
依照现今的时势,这是理所当然会提出的问题。早已预料到记者会提出这个问题的葛布霍德,露出斯文的笑容回应。
“我们希尔瓦纳空军自豪的菁英们,在任何时代都首屈一指。”
就像是要以这句话作为一切的结论,葛布霍德不再开口回答后续的问题,并迅速就坐。此时魏宁格博士轻咳一声,让记者们的注意力回到讲台。以博士的立场,他也不希望记者们的问题偏向政治方向。
“那么,差不多要进行启动实验了。为了以防万一,请各位取材人员移驾到掩体。”
记者们目睹雷鸟号时发出的骚动声,也传入正在机库更衣室待命的卡尔耳中。
他接下来要驾驶的爱机,在首度亮相时受到众人的喝采,这应该多少会让他涌现引以为傲的心情,然而卡尔的内心却十分平静,且渐趋冰冷。
期盼已久的首航即将开始,确实令他热血沸腾。
然而这股热血没有引发内心的雀跃及兴奋,因为刚才他与葛布霍德的那段对话,至今依然在脑中萦绕不去。
我是已经抛弃过往的人——至少卡尔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对于这样的他来说,葛布霍德·穆勒这名人物,是如今与昔日记忆的唯一接点。
是的——目前在待命室等待起飞的心境,与早就埋葬的昔日自己,实在太像了。
直到今天,为了避免自己的技巧生疏,他不知从这条跑道起飞过多少次,也驾驶了各式各样的飞机。然而与他过去驾驶起来得心应手的许多机型相比,这次实验机的首航,在危险程度上差太多了。
当然,从开发、设计到整备一手包办的魏宁格博士与助手群,卡尔对他们抱持全盘的信赖。且正因为有自信能够应付各种意外状况,卡尔才会接下测试飞行员的工作待在这。
但即使如此,危险依然存在。尤其在远离地表数千码的世界里,万一遭遇任何意外或失误都会酿成惨剧,一个不小心的话,捡回生命的机率等于零。卡尔接下来要挑战的是与死亡相邻,与往常不同的危险天空。
与往常不同——这句欺瞒的话语,使得卡尔不禁发出自嘲的笑声。
没错,这是谎言。这不是第一次抱持着死亡的觉悟飞行,反倒是令卡尔怀念的熟悉感觉。三年前还待在空军的时候,每天都是相同的感觉。在天空飞翔的卡尔背上,总是贴着死神冰冷的臂膀。
如果没有和葛布霍德交谈,或许就不会回想起来了。或许只会怀抱着现今同伴们的声援,意气风发坐上驾驶座。
“——你应该知道,这种悠哉的理论对现在的情势不管用——”
当年各分东西的老友留下的这句话,烙印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的,卡尔非常清楚。在现今的状况下,目睹雷鸟号的人们抱持什么想法,寄托着什么样的期待……显而易见。
“管他的,这种事情……”
为了说给自己听,卡尔刻意将这句话轻声说出口。
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而飞。正因为已经在心中如此发誓,卡尔才能再度回到天空。只要将这个誓言铭记于心,就不会受到往事的囚禁,卡尔紧握飞行服胸前的龙牙项链如此想道。
“我,这次一定……”
更衣室外响起敲门声,专任通讯士库鲁兹探头进来。
“差不多该上场了,卡尔。准备好了吗?”
“嗯,OK了。”
卡尔毅然回答之后从椅子起身,不再审视自己心中的芥蒂。
天空在等我。毫无疑问与纠葛,自由的天空。
将所有重担留在地面,飞向天际的时刻来临了。
5
运到跑道中央的雷鸟号,等待着飞行员的搭乘。
正在机体周围进行最终检测的两人是奥图与阿尔柏特,他们是魏宁格博士的门徒,也是研发团队的主力成员。奥图负责引擎组装,阿尔柏特负责设计机体外表,各自都是将博士的设计图化为成品的功臣。
与其说是紧张得僵硬,两人脸上期待与兴奋的神色更为强烈,他们对于自己的研发成果,应该没有丝毫的质疑吧。卡尔也知道这并非自恃过高的想法,聚集在这间魏宁格研究所的人们,是一支由天才率领的天才团队,而且直到雷鸟号完成为止,他们所投注的热情与执着,卡尔钜细靡遗看在眼中。
“睡美人随时都可以醒来,再来只差王子的吻了。”
奥图打趣地说着,以下颚朝着机体旁边的电源车示意。要启动喷射引擎,得先藉助外部电力,让压缩机涡轮得到足够的旋转动能才行。这些细节也和至今的往复式引擎完全不同,请媒体记者回避引擎点火的一瞬间,也是理所当然的防范措施。包含主导计划的博士与葛布霍德等人,都已经移动到跑道旁边的水泥掩体,在远方守护着起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