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衣同学垂下肩膀,并且喝了一口红茶。
「我是觉得很漂亮,可是,现在的我没办法坦率地称赞漂亮的东西很漂亮。不可以把它想得很漂亮,我的心里这幺对我说。」
她的氛围跟平常不太一样,于是我坐回沙发上,看向结衣同学。
「现在呀,我觉得非常开心,自从跟景认识以后,我总是不断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感受。」
虽然她这幺说着,可是语气却非常黯淡。
「所以说……我不可以感到满足的。」
「那是什幺意思?」
「因为如果我感到满足了,搞不好我的幻想就会结束了也不一定。」
「咦……?」
「我有时候会想,现在的世界搞不好是一场幻想也不一定。因为,我总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如果我对这些开心的感受感到满足了,如果我对景的心意感到满足了,搞不好这个幻想世界就会完结了也不一定。每当我这样想,就会感到很害怕……所以说呀,如果我跟景相处得不太好,我反而会觉得有点安心。就算这是一场发作,但是只要如此一来就暂时不会完结了……可是,这果然有点怪吧?」
一瞬间,我感到螺旋翼的声音像是被夜景包覆了一样。我们的周围突然问变得一片安静,而我的耳朵只听到结衣同学呼吸的声音。
「就算在谈恋爱,但是如果我对那场恋爱感到满足了;就算在做开心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对那感受感到满足了,我的幻想就会完结,现在的世界搞不好就会毁灭了也不一定。这让我感到非常不安。搞不好又会开始另一个世界,而我会变成与现在的我不一样的另一个人也不一定。」
听了结衣同学说的话,让我联想到了「Cogito,ergo sum」的思想,也就是哲学家勒内·笛卡儿的名言。
我思,故我在。我证明着我的存在,但是,可能也只是我被空想病感染了,而我实际上不是本来的我也不一定。当幻想完结,我可能就会变成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我也不一定。结衣同学应该就是想要将那一份不安的感觉传达给我吧?
这就是空想病患者所持有的根源性恐惧。
空想病所带来的诅咒,连一个人的存在感都会被动摇。一旦被牵扯进去了,那绳索就会开始复杂地缠绕着,残酷地捆绑着一个人的心。
「那是一种叫做『现空混在症』的东西啊,听说是患有空想病的人,或是有剧场型感染经验的人罕见的一种现象。」
「这才不是用那种用语就可以归结的事情,并不是有了名称就可以让人安心呀。每当我遇到开心的事情,每当我想到景的事情,我有时候就会厌觉到一种像是在汪洋大海中坐着一艘小竹筏,在航海一样的心情。我就坐在一艘随时都有可能会翻覆的竹筏上,而我的世界……就跟那艘竹筏是一样的呀。」
我凝视着结衣同学的脸,而结衣同学也看着我。
我直到最近为止都一直烦恼着,一直怀疑着自己的心意。
结衣同学也跟我抱着一样的不安。
我直到这一刻为止,都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
「结衣同学……」
我轻轻地将结衣同学的头抱到了我的胸口上。
「景只是被我感染的吗?还是说是在跟引起发作的我交往的演员?景究竟喜欢我什幺地方……为什幺景会喜欢上我?」
我思考着我喜欢上她的地方。既任性又野蛮,老是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可是又很惹人怜爱,像个女孩子。
「我并没有被感染,也不是什幺演员。而且我是因为结衣同学是结衣同学所以才喜欢上的。」
结衣同学拾起头,看向我的眼睛。
「因为我是我……」
「是的,因为结衣同学是结衣同学所以我才喜欢上的。」
我也知道这算不上是回答。
不过,毕竟我就是现在在这里的我,而结衣同学是结衣同学,喜欢的心情也是我的真心,虽然这份心意也有可能是因为空想病所造成的。
但是,到头来,担心也是没有意义的。森崎,你说的没错。既然我看不到真相,那我就只能相信我自己,就只能相信我的心意,相信我想要相信的东西了。
我决定将我现在的心情老实地转化为行动。
「结衣同学,我现在就在这里,而在我的面前是结衣同学,我喜欢的人是结衣同学。我现在知道的事实就只有这样而已。很抱歉,如果要去想更复杂的东西,我的《永恒的断罪》搞不好就会爆炸了。所以说,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用手摸着她的脸颊,将嘴唇凑了上去。不久后,她的手臂也渐渐地不再紧绷。大概是稍微感到安心了吧?
「结衣同学的头脑太好了,所以才会去想那些很复杂的事情。我现在就在这里,而且,我很喜欢结衣同学。这就是我最老实的心情了。」
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接着就真的哭了出来,将脸埋进我的胸口,静静地呢喃了一句「谢谢你」。
驾驶员什幺话也不说,结束了空中旅行,准备飞回研究所。
我用力地抱住了结衣同学。
为了稍微让她可以更加感受到我就在这里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