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到秋天……不过到了冬天,他却像生命之火将尽,变得安分许多。说归说,他并未因此减少赌注,依然为赌而赌。输光便闯进人家店里,杀了碰巧走出内堂的无辜老板娘。身上溅满老板娘的血,又踩到地上的血滑脚,弄得一身又油又黏。当他抱着金币跑出店门时,就被官差逮捕了。有人说毛野被绑起来时,已经不会说人话,变得和狗一样不住嗷嗷尖叫。我没看见,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人说他就像迷路的孩子呼喊爹娘,一直叫着日本桥大商家的掌柜名字。他临死之前,都没有叫出被他视若兄长的我、他最爱的雏衣,还有咱们的爹娘伏姬及八房的名字。」
「你很寂寞吗?」
浜路小声问道,声音听来有点担心。
「不……这才是伏。」
信乃摇了摇头。
紊乱的黑发大大地摇晃。
「毛野正是伏中之伏。他的死状够惨了吧?」
「他死时的表情好可怕。我刚来江户的那一夜,看过毛野的首级。」
「……我也看过。」
信乃不再谈论毛野。
地下道连绵不绝,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浜路时而转头眺望背后,歪了歪脑袋之后,便又继续迈步。
啪哒,啪哒……
天花板渗进地下水,两人的肩头、胸口及背上渐渐湿润起来。
地面积着雪。
地上应该也和地下一样,都是寒意刺骨的夜晚。
「不过……」
信乃喃喃说道:
「无论你们这些赏金猎人再怎么猎伏,伏都不会从世上消失。伏的寿命虽然不长,但会不断繁衍、不断滋生。」
「是啊。」
浜路点头,表情逐渐从女孩变回猎师。她从容无惧地笑道:
「所以猎起来才有意思。这可是迷糊闯入江户的小猎师搏命演出的猎伏记。」
「哼。」
「干嘛?」
「一旦出生为伏,不知何故,便无法融入世俗。别说我们压根儿无法爱人。就算爱上了,也无心无力去保护所爱。大多数的伏无法遵守世间的秩序,个个好吃懒做。」
浜路微微红了脸,像是要驱散红晕似地大声说道:
「而且不辨是非。毛野虽然可怜,却是杀人凶手。」
信乃乖乖地点了点头:
「嗯。根据泷沢冥土的赝作所书,我们过去的祖先里见义实公是个为人正直的城主。他期待被诅咒的女儿能够『驯伏于国家,驯伏于爹,驯伏于娘,驯伏于夫,驯伏于世间』才替她起名为伏。但伏姬却在义贼玉梓的诅咒之下,于神秘森林之中与白犬结为夫妇,生下我们。诞生于世的我们成了人人惧怕的伏,在花花江户中四处受人追捕,个个都是无法驯伏于国家,驯伏于爹,驯伏于娘……驯伏于世间的孩子,而且寿命极短。」
「嗯。」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只能以这副天生的面貌活下去。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夜夜寂寞地独自饮泣。」
「而我的工作就是狩猎你们这些伏。」
「啐。你一个女孩子,却只会说这句话。不过就我看来,你对我……哎呀?」
信乃停下脚步。
他动了动耳朵,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啪喳……啪喳……水声冷冷响着,声音彼端隐约传来一阵钝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拨开黑夜逐渐靠近。
信乃瞄了浜路一眼。
只见浜路已经沉下腰,全神戒备,环顾四周,静静地把手伸向背上的猎枪。
信乃皱起眉头:
「喂,别把那危险的玩意儿拿出来,要是射中我怎么办?」
「可是你听那脚步声,若是成群的伏攻过来,我还有命吗?」
「哪来什么成群的伏。我们不爱集体行动,不管做什么都是各行其是。」
「喂,越来越近了……」
浜路背抵着墙,眼睛凝视黑暗。
确实有人跟踪。脚步声与气息在黑暗中逐渐逼近。来者的目标是信乃?或是浜路?
浜路咽下口水。
信乃虚弱地踉跄几步,也跟着倚到墙边。
他的动作极为迟缓,身子似乎很沉重。
咦?
来的似乎不只一、两人。随着来者接近,浜路听见说话声。
「到底是谁?」
浜路定睛观看。
不久后……
地下道彼端摇曳火把的光芒。
远方传来几道声音。
「找到了!」
「是伏!喂,有两只!」
几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同时咻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