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我,铁定拿了金币就跑。总之就是那座屋子。
我们把木箱搬到门前打开,现庵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伤患和病人全都凑过来看热闹。
「这女孩我认识。」
「我看过,是某家店的招牌姑娘,很出名的。」
「她死了?真可惜。」
缓步走出内堂的现八推开议论纷纷的众人,仔细端详伤患。
毛野微微发抖,眼底有一道微弱得惊人的光,像小小的魂魄一样左右摇晃。
我们连着箱子,一起把人搬进摆着长火炉及许多捣药钵的内堂。
「——她是被人砍伤的?」
现八用着平静却直贯丹田的响亮声音说道。
他是个身长六尺,肤色白皙的大汉。坐在薄薄的坐垫上,就像座积雪的小山,看起来格外庞大。这一带只有他一个大夫,但是他不挂招牌,医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伤患。
说归说,他可不像戏里头演的那样,是出于锄强扶弱的侠义心肠才干这种事。他不但收一堆钱,有时在收钱之后,判断病人没救了,也只是简单说一句「你会死」就撒手不管。不过他认为有救的就会尽力去救,医好了便默默送病人离开。我受伤时,也受过他几次照顾。什么伤?有时是被女人刺伤,有时是演戏用火,不小心烧伤。还有,有些男客很粗暴的。为了赚钱而受伤,真是得不偿失。
毛野畏畏缩缩,但是现八不以为意,立刻开始检查雏衣的伤势,替她治疗。他又不容分说地查看毛野背上的伤口,替毛野上绷带。接着他简洁有力地说道:「小子,你的伤口很浅,不过那女人失血太多,虽然还有气息,但是活不久了。」
前去洗手的他一面用手巾擦手,一面走回来。
现八的脚步声也很大,每走一步,屋里的柱子便摇摇晃晃。
他再度在我们面前坐下。
有如积雪小山的巨大身体之上,有张眯着细眼的落寞笑脸仿佛幻影一般浮现。
毛野错愕地沉默片刻,接着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爱怜表情望着睡衣。
店里的雏衣看来是个可爱又倔强的姑娘,但是被窝里的她微微张开眼睛与毛野对望的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显得比方才更加瘦弱。
不久之后,雏衣似乎耗尽气力,闭上眼睛。
「……现八大夫。」
毛野以卑微的视线望着现八,喃喃说道:
「为什么你不问?」
「问?问什么?」
现八的嗓门很大,响彻整个屋子。
「问我们受伤的理由。还有……我和她身上的牡丹印记。你应该看得很精楚吧?我和她都是惊动江户的不祥之物,是伏。」
「这种玩意,我打从出生时就见惯了。」
现八若无其事地说道。
接着他起身脱下上衣,给毛野看看他白皙却结实的裸肩。
毛野叫了一声,往后仰倒。
原来上头也有毛野见惯的红色印记……牡丹花状的图样好像黎明幽梦里盛开的淡雅花朵,轻柔地浮现肩头。
现八又对大吃一惊的毛野说道:
「还有这小子是我从小认识的坏朋友,他的脖子上也有印记,你瞧!」
现八大叫一声,像只天真无邪的大狗一把抓住我的脖子,粗鲁地摇晃,将牡丹印记从我披散的头发之下找出来。
「痛死了!该死,快住手,现八!」
毛野儿到我也有印记,只能猛眨眼。
现八俯视毛野,开怀笑道:
「怎么?毛野,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伏?哈哈哈,真有意思。」
整个屋子又被现八的大嗓门震得摇摇晃晃。
「那么你们……」
「对,我和信乃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一带打打闹闹长大,情如兄弟。长大成人以后,一个成了鬼鬼祟祟的大夫,另一个成了戏子。我们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犬人。」
「怎么,原来你们也是无父无母?我也是,我也一样!还有雏衣也一样。」
「那当然,因为伏的寿命很短,年纪稍长之后,父母就死了。所以大伙都是孤儿。」
现八眯起眼睛,落寞地笑了。
毛野像是软了脚,无力地跌坐下来。
至于我则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虽说别无选择,不过带毛野这小子来找现八,果然是正确的。现八虽然是只凶狠的大狗,其实好学深思,常在行医之余调查伏的事,与我高谈阔论。
现八显得相当开怀:
「江户里还有许多我们的同伴,只不过自春天以来,猎伏人越来越多,变得难以安身。」
他喃喃说道。
接着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躺在被窝里的雏衣一动也不动,似乎心有不甘地咬紧薄唇,不知不觉睡着了。
窗外的阳光稍微黯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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