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那天官差追得特别紧,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总算跑回大商家后门。但是好死不死,他出门前明明事先开好后门,当晚后门却是关着。
他只好慌慌张张爬上去。此时木门上边探出一张白皙脸蛋。
毛野大吃一惊,滚到地上。
那张娇小的脸蛋顶着一头披散的乌黑秀发,还有两只温柔的眼睛和一张樱桃小嘴。
原来是老板的独生女——雏衣。
雏衣此时十四岁,长得相当标致,平时梳着银杏髻的黑发上总是插着各式发簪,每天要换三次奢华腰带。随着季节不同,指甲的花色也不同,有时是花,有时是鸟,有时是富士山……每天都穿着各种不同的衣饰坐在店里正中央的钱箱上,用来向客人宣传商品。因为她身上的饰物琳琅满目,太过耀眼,毛野根本没仔细瞧过她的样貌。而雏衣对毛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常挨骂的无名小伙子。
然而这一夜——毛野散发血腥与罪恶的危险气息,雏衣也洗尽白天时的装扮,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浴衣,披头散发,诧异地睁大那双温顺的眼睛。
他们互相凝视瞬间。
接着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雏衣讶然问道:「哎呀,有人在追你?」
「是啊。可是门打不开。」
「抓住我,我拉你上来。」
原来雏衣当时爬到木门上赏月。
这个女孩虽然是老板的独生女,其实是小妾生的,由于正室生不出孩子,才在十岁那一年领养过来。她的生母是净琉璃师傅,虽然漂亮,个性却很冲动,年纪轻轻就过世了。老板打算替她招赘,把店传给女婿。先前提到的掌柜就是女婿候选人。
雏衣遗传死去的母亲,乍看之下温柔可爱,其实性子很冲动。她刚来的时候年纪还水,当时正室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一怒之下,居然——
——喀!
狠狠咬了正室的脸一口,留下一道小小的齿痕。正室吓得花容失色,从此以后不敢再招惹这个小姑娘。
听说老板从前也常被雏衣的母亲咬。
大小姐说要拉自己一把,毛野无暇犹豫,便紧紧握住她伸出来的自皙手掌。
几天以后,毛野在赌场遇见我,便拿这件事来问我。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什么感觉?」
「明明没什么事好生气的,却觉得满肚子火,就像尾巴烧起来似的,很想扯开嗓门对着夜空大叫。」
「那是情。那是爱。」
「……不,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毛野摇头,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和从前说掌柜是好人时一样,带着悲伤。仿佛空气全从脸上跑出来。我知道他撒谎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呐,信乃哥,这话可能没人相信……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照理脱应该什么记忆都没有……但是我却记得一件事。」
「什么事?你娘的长相?」
「不是,我完全想不起我娘的模样,我想我一定刚出生就和她分开了。我记得的是出生时的景色。周围充满不祥的血腥味,我的哭声就像着火似地一发不可收拾,响彻四周。不久之后,有双大手把我泡在热水里……当时的我隔着敞开的纸门,看见又圆又白的月亮。当时是满月,肯定错不了。」
「喔?」
「这就是我过去唯一的记忆。我一直把当时的月光当成心中的宝贝。」
「那又怎么样?」
「那一晚,我握住雏衣的手,抬头望着她那张小脸……和我出生时见到的白月散发着同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
我最怕这种正经八百的话题,连忙泼他冷水。
「可是毛野,大小姐将来会和掌柜成亲,继承家业,根本没有你出场的机会。你不过是那个掌柜『好人出气筒』,每晚都得挨打受骂,和小孩没什么不同。」
毛野已经十七岁,个头和五官都是大人样,却还在挨掌柜打。
然而那一晚的毛野眼神和平时截然不同: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我只要一想起雏衣大小姐,明明没长尾巴,却有种尾巴烧起来的痛苦感觉。我相信大小姐也有这种感觉。她拉我上去时,我们俩一起从木门摔下后院,当时她凝视着我的眼神有如火焰旁边飞舞的火花。」
「话是随你说的。」
「是真的。事到如今,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现在的感觉,仿佛整个江户只剩下我和大小姐两个人。店铺、老板和掌柜,我都不管了。我只想立刻把她抱入怀中,占为己有。」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浜路。
伏就是这样,不管世俗的眼光。因为我们活不到二十岁。
当然,那小子当时还不知道自己是伏。只是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
没过几天,毛野真的把大小姐占为己有。
自从月夜相遇的那一晚,毛野就对雏衣魂牵梦萦,而雏衣似乎也一样。据说她爬到木门上赏月,发现路上的毛野,出声叫他的那一刻,胸口就已经痛得受不了。
白天,雏衣穿着沉甸甸的衣装坐镇在店中央,毛野只能从门阶偷瞄那个俏丽的模样。夏天天气热,汗水从下巴滑落,他却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