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乃突然问道。
浜路吃了一惊,接着满脸不快地说道:
「当然冷。」
「是吗?」
「那你呢?肩上的伤痛不痛?」
「哼,当然痛。这可是你开的枪。」
「呵呵,是啊。」
「啐……」
说到这里,一人一伏不再说话,隔着一段距离走在漆黑的地下道。浜路低着头,似乎在闹脾气,腮帮子鼓得圆滚滚。
道路变成缓坡。
浜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走在一只巨大野兽的体内,或许是因为身旁的信乃流着血,散发野兽气味的缘故吧。
「……喂,说点话吧。」
「啊?」
听到信乃的命令,浜路啼笑皆非地说道:
「说什么?」
「光是走路,无聊死了。再说就算我们明早还活着,以后也不会再相见。」
「什么叫就算还活着啊?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浜路突然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女孩表情,泫然欲泣地抖着声音说道。
信乃不禁有些伤脑筋:
「你想想,我们身在这种莫名其妙、又冷又暗的地下道,能不能平安回到江户,都还是个问题……对啦,别谈地下道了,说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吧。」
「嗯。」
信乃突然想起什么,喃喃说道:
「对了,你怎么会来看戏?今天是我最后一天登台,本打算今晚不接任何客人,拎着包袱就走。」
「我是被泷沢冥土设计的。」
「什么?那个怪里怪气的戏班作家?」
浜路缓步在漆黑的路上,说起她和冥土相识的经过,以及他写的《赝作·里见八犬传》。
信乃皱起那张仿佛流过血,东一块红、西一块红的脸淡淡笑道:
「你说那部赝作吗?我知道,因为我们曾趁他入睡以后偷偷看过。」
「我们?是伏吗?」
「嗯。我们也是因此才知道自己祖先的事。」
「冥土说『义贼玉梓』是赝作的序曲。」
「……唔,原来如此。」
「他还跑到我的座位跟我说……」
野兽的气味越来越强,教浜路背上寒毛直竖。浜路硬是压抑猎师的兴奋之情:
「他说有句话叫因果。因是事物的开始,果是结果,两者合一,便是因果循环。我想他指的便是故事之意吧。照这个说法……」
信乃亦是克制想逃的野兽本能,一面频频踹地,一面简短答道:「嗯。」
「你演玉梓的那出戏就是因。但是这个故事的果又在哪里?他爹,也就是曲亭马琴写正牌八犬传已写了二十几年,儿子冥土也一直被这个有始无终的故事束缚,到了现在还在别院里写冒牌的八犬传。」
「因果循环的果?」
信乃冷笑。
涂成红色的嘴唇张开,露出两只尖锐的虎牙。
冰冷的风吹遍地下道。
地面上是夜晚的江户街道,但是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人一伏隔着一段距离走在黑暗里。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时刻,不受时间及场所束缚。
人生难得能有这种时刻。
真正的自由,却又带着沁人肺腑的孤独。
既特别又难忘的透明一晚——
「猎师浜路,我啊……」
信乃喃喃说道。
「干嘛,伏信乃?」
「其实知道因果的果发生在什么时候。」
「什么?」
信乃本来就不善言词,只见他默默地抓过下巴,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
「果早就发生了。说来遗憾,我和你所在之处,是在因果循环之后——故事早已结束的世界。你是在一切结束以后,才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来到江户。」
「什么意思?」
信乃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
他低声说道:
「果发生在今年夏天。我们伏向来散居各地,但在偶然之下发现彼此的存在,聚在一起。到了后来……」
他从衣袖中拿出玻璃瓶——装着琥珀色液体和蓝紫色圆形物体——怀念地贴在脸上。
「知道祖先的事以后,大伙一同前往安房国,进入伏之森。」
「喔?」
「那一刻就是因果的果。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