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虫一面流着混浊的泪水,一面说道:
「所以至少偶而来看看这种戏码,发泄郁闷。啊,好开心。」
「嗯。」
「哎呀?泷沢冥土来了。他虽然是个讨厌鬼,不过这回给了我们这么珍贵的戏票,还是应该向他道谢……」
船虫一面以衣袖拭泪,一面喃喃说道。
「嗯,我还是觉得这道顺耳的嗓音很耳熟。和这么漂亮的女人见过面,怎么会忘记……咦?你说冥土怎么了?」
浜路回过神来。
戴着眼镜的瘦弱男子——冥土拨开专心看戏的客人,跌跌撞撞地走来。他写出人人叫好的脚本,本人却像迎风摇曳的柳树,弱不禁风又不起眼。邋遢的狗尾草衣带无力摇晃。
舞台上,千钧一发之际脱逃的玉梓率领手下逃往深山。
「咱们暂时到安房国的里见城避避风头吧。那个地方刚由少年城主继位,有的是机会下手。就谎称死去的前任城主对我们有恩吧!」
浜路猛然抬起头来。
「咦?安房国?里见城?那不是……」
她喃喃说道,此时冥土正好从身后走来,细长的脖子探进浜路与道节之间。
「浜路姑娘,其实这个脚本也是根据我在安房国打听到的真实故事写的。」
「这么说来……」
「少年城主就是里见义实。世人都以为《里见八犬传》是从伏姬与狗儿八房出走开始,其实……」
「啊、玉梓被抓到了。」
「没错,玉梓就是栽在少年里见义实手上。」
舞台上,玉梓被城主识破真实身分,金银散落一地,在近乎半裸的妖艳姿态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拖到城主面前。
玉梓再次宣称她是为了拯救过去贫困的自己,但是城主——里见义实不吃那一套。
「女人,你错了。你的想法既野蛮又荒谬。能够拯救穷人的,是正确的制度。在正确的制度之下好好工作,才是脱离贫困之道。」
身旁的船虫骂道:「胡说八道!根本脱离不了!依照官府老爷的方法,有钱人依然有钱,穷人依然穷困。帮不上忙就算了,至少别摆架子说场面话!」
「盗窃乃是与制度为敌的大罪。」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快把绳子解开!」
「不行,你得接受制裁,死在这里。死在这把——村雨丸之下!」
义实「唰!」一声拔出漆黑大刀,见状的玉梓震惊地瞪大双眼,终于慢慢会意过来,甩着头发,五花大绑的身躯摇摇晃晃走在花道上。
「不要!不要!我不要!」
她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船虫也忍不住将身子采出花道,跟着哭道:
「你别死啊!义贼玉梓!」
「我还有未完的心愿!我要偷遍天下,把金银财宝洒遍整个江户,送给过去的我。啊,到时天下就太平了!」
「慢着,玉梓!」
「啊!钱,钱,这世上什么都要钱,只是没钱就会被人看不起。只要有钱,就有幸福。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爬上江户城天守阁顶端,把这些闪闪发亮、带来幸福的金银珠宝往地上洒。这里是乡下,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深山僻壤。我只是嫌江户的官差罗唆,才到这里避避风头。我豪华绚烂、千奇百怪的义贼人生正要开始!岂能死在这种地方,死在你这种黄毛小子的手下!我不要!」
饰演里见义实的人亦是名俊俏演员,只见他大大摇头,叹了口气:
「满嘴是钱,多么可悲。恶贼,你也有所爱之人吧?父母,丈夫,子女,情人,朋友。就算只是一个冷饭团,只要他们笑着向你道谢,不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不就是幸福吗?」
身旁的船虫说道:「哎呀,原来狗嘴里也吐得出象牙啊?」并用衣袖拭去盈眶的泪水。
玉梓不甘示弱地说道:
「哼。别穿着漂亮衣服说漂亮话!」
闻言的船虫也小声说道:「就是说啊,一点儿没错。」点点头。
浜路戳戳船虫说道:「老板娘,你看戏安静一点。我都看不懂在演什么了。」船虫说声对不起,吐了吐舌头。
花道上五花大绑的义贼和年轻城主两张俊俏的脸蛋凑在一块,光滑的肌肤从凌乱的衣物里露出,以妖艳的姿态扭打成一团。
「玉梓,我绝不认同野兽的正义感。你真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什么?」
玉梓用充满恨意的眼睛瞪着里见义实,观众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怒视义实。
「我虽然穷,但我是人!」
「趴下!不守秩序的人就和野兽无异!」
玉梓恼怒地咬牙说道:
「你说什么……」
她仿佛胸口突然发疼一般,紧紧地咬住嘴唇。此时,名震江户的义贼那张可恨的侧脸之上突然闪过了一抹少女的忧郁。
观众吞了口口水,屏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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